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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 溫

望著黑板上滿到快溢出的數學算式,我低頭猛抄,沙沙的寫字聲傳遞出一種莫名的煩悶節奏。舒緩一下痠痛的肩膀及緊蹦的神經,「辛苦你們了!」我懷著感激的心情,對工作量總是超出負荷的身體及器官們道謝。匆忙之間,一天似乎又快過完了,瞄了手錶一眼,已經九點多了,下課時間在我不經意之時再度到來。 迅速地收拾書包,搭了電梯,來到了熟悉的位置等待。灰黑色的燈光,無法照亮等待的人,稀少的人群,逐漸被黑暗給吞噬了,而空氣中,寂寞正在舞動著,它詭譎地幻化成繩索,從背後死命地勒著我,幾乎令我窒息,幸好車燈即時打破沉悶,我才重回自由的懷抱。我繼續等待著,沒有其他人,只剩靜夜及一個投射在地面變形的我。引擎的聲音是個美麗的錯誤,一次、兩次、三次……,再熱烈的盼望,也一次又一次的被失望給擊退了。搓著冰冷的雙手,發現空中高掛著的彎月,也獨自在等待呢!突然,一個熟悉的嗓音,將我從遙遠的天際拉回地面。每次的補習之夜,我總是這麼期待著她的出現。 回家的路上,緊抱著媽媽的我,像極了無尾熊。隨著機車快速行駛,四周的景物迅速地縮小著,揮別了喧鬧的街道,迎接熟悉的寒冷,厚重的霧氣如水墨般潑散開來。隔著衣服,有股溫度不間斷地傳遞過來,有點微弱,卻很深厚踏實! 「肚子會餓嗎?」簡單的字彙,短短的問候,暖暖地穿越心中就像是一滴雨露在平靜的湖面上喚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這使原本平靜的我也早已無法壓抑心中的感動,不由得將媽媽抱得更緊些。在這個凄冷的夜裡,就算身旁的寒風正作威作福,也敵不過心中來自媽媽給的另類「暖暖包」。 媽媽是個全職的職業婦女,要做家事,照顧我們,還要去工作。但是,如果是我們生活所必須的,她從來不曾少給我們。她曾說過:「你們需要什麼就盡量說!不要等到失去時才後悔。」於是,她讓我接觸舞蹈,培養我上台的自信,也讓我學英文,因為深怕孩子輸在起跑點。她如此的費心與付出,卻從不有任何埋怨,她總說:「這是我心甘情願的!」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化為自己向前邁進的力量。 每天騎腳踏車通學,是做為學生的我應盡的本分,雖然距離有點遙遠,大約要騎15~20分鐘才會到校,但是,相較於老一輩的爺爺、奶奶而言,這根本是小巫見大巫!當我每一次聽到他們的兒時記憶,便顯得慚愧。畢竟,現在的小孩就如同溫室裡的花朵,怎能和以前的人相提並論呢?但是,天下父母心,哪有父母會捨得自己的孩子辛苦呢?或許,他們根本恨不得把孩子身上的重擔都往身上扛呢!當然,我媽

花園台邊

夏日的午後,空氣停滯,滾滾的眼光將世界照耀的一片灰白,我獨自走在老屋中,踮起足尖,于花園台邊輕輕一躍,一個聲音響起,“不能跳,不能跳,這樣子會跌倒!”陽光下,我恍惚回頭,靜靜佇立的,依舊只有灰白色的老屋。 “不能跳,不能跳”。這個聲音連續不斷的從我記憶的深處傳來,佔據了我整個腦海。 村莊中人們剛剛換下厚重的冬衣,開始接受陽光的洗禮。“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什麼東西!他竟然敢騙我,不想混了!”透過我銀景氣而瞪大的黑漆漆的眼眸。“不能跳”先生抱著一個切開後未熟的西瓜,穿著白色的襯衣沖出大門,投入到一片春光中——找賣西瓜的小販理論。 我徘徊在花園台邊,花香和著陽光氤氳開來,我依舊做著每天都會進行十幾次的遊戲。由於那時的我擁有的還是一雙胖胖的小短腿,從比平地高出一塊的花園台邊跳下去變成了我一天中最驚險有趣的遊戲了。“吱——”大門打開“呀!”不能跳先生盯著一頭被風吹亂後放蕩不羈的髮型風風火火的沖過來,一把將我抱起“不能跳,不能跳,會跌倒的。”不能跳先生嚴重溢出笑意,寵溺的對我說,我掙扎著脫身,一面漫不經心的回答“嗯”。 時光荏苒,我早能夠從花園台邊輕易跳起之後完美降落,雖然此刻我早已不再把這個當做遊戲,但每次出門經過院子,還是會跳一次。 不能跳先生正看著他最愛的分析各種國家新聞的節目,我則輕輕的走上花園台邊。“不能跳,不能跳。”“不能跳”先生在窗戶上喊到。他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跳下來,穿鞋子。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輕輕一跳,“不能跳”先生走過來,踱著小步:“出去找同學嗎,恩,慢慢走。”走出好久,“不能跳”先生像一個雕塑,健壯的身體被灑滿金色的光。 課業繁重,望著窗外陰沉的天氣,我突然好想回到花園台邊,輕輕一躍,再聽聽那急促的聲音,看看那慌忙跑出的身影。但朝夕已過,那夢想,再也不能實現。 大雪紛飛,寒飛呼嘯,踩著軟軟的白雪,大家趕來給“不能跳”先生過生日。出去吃飯前,我靜靜的看書,“不能跳”先生在客廳走來走去。“你看的是什麼,也讀給我聽聽唄。”我開始字正腔圓的讀起來。“啥?這句我沒聽懂,你給我寫下來吧。”“不能跳”先生小心翼翼的折好,裝進上衣口,拍了拍。我納悶,一張紙條還要裝起來。 “不能跳”先生飯吃的十分開心,說著話的同時,手在空中不斷比劃。“能看到你長大,上了大學,我就放心了。”“不能跳”先生用平時慣用的笑臉笑著對我說。我點頭表示在聽,便先走一步去和同學見面。

雨中無傘的孤影

當意識深處的渴求,被社會譏詆,恐懼,那麼墜落在憎恨的巨峽,為眾人內心的排擠所籠罩著,則註定是生命無可躲避的枷鎖。 下雨了,拳頭般大的雨點融著猜忌揮向這座城市。傘,在街心、在暗巷、在水泥巨籠的各個角落綻開,他,獨坐在繁華的十字路口,渾身濕透,靜默地承接每一滴融入意志的雨水。 他,我們的數學導航者,一頭捲曲奔散的黑髮,向前遮住的明亮前額,頭上偶爾棲著一頂閒適的休閒帽,濃眉底下窩著映出思緒的瞳孔,T恤上總誌著牽動嘴角的滑稽標語,一把鬍子攀在他的嘴角。雖然在黑板上推導著最寒峻的邏輯,課堂上和大夥兒探辯的,卻是被宇宙遺棄行星中的眼淚。 開學後的幾堂課下來,我們同學間已隱隱查覺了些什麼,從他的神態,從他的談吐。在我們這幫大直男的眼中,那似乎指向了某個圖騰。 那是一堂騷動的課,不安的源頭自他的T恤間透了過來。一波接著一波,T恤上標著「Sorry girls, I’m gay.」。 過去的臆想猜度或許屬實!大夥兒拋卻了對黑板上成列的公式大軍最後一絲耐性,紛紛交頭接耳了起來。嘈雜摻著好奇興奮,壓過了蟬聲的枯鳴。 課的盡頭,鐘聲正飄盪著。「同學們,老師最後有一件事情。」他緩緩地說道。台下熾熱的疑惑,自此來到了最高點。「我是同性戀。」大夥兒自此驚異到了極點,縱使有些人故作冷靜,出言斥責我們訝異背後的鄙夷,那對異類的敵意,仍自他們虛假的面孔透了出來,在教室颳起了一陣陰寒的風。 那是一個社會的禁忌;那事長輩深皺瞪視的不屑。 又歷經了幾堂課,我們和他對此進行了許多詰辯,他容許所有侵犯倫常底線的問題,我們一邊撕毀著教條,一邊用鋒利的疑惑去戳探。漸漸地,圖騰消逝作遺忘的碎片。終於稍為理解何謂弱勢;終於稍為理解何謂永恆的集體霸凌;終於稍為理解自己的傲慢;終於稍為理解何謂無量的寬容。 於是,我們開始願意去觀照過去不常注意的角落,不只是同志,而是更多被眾人的自大所碾碎地殘破,我們無法贖罪,贖過去自居意識主流的罪,但,我們可以試圖改變。 就這樣,在我們和他在課堂的討論、在我們和他私底下的辯問、在我們和他在社群網站上的對談,我們接收著他傳遞過來的寬恕,試圖改變。 一年過去了,我們真的摘下了偏見的眼鏡嗎? 雨仍未停下,他仍未起身,濕透的衣衫透著城市的冰冷。或許,幾個街區外也有相似的身影,或許,幾個街區外也有相似的身影,或許,我們無法停下這場雨。但,我們可以遞出一另一把傘,一把能抵擋這座城市的冷漠、猜疑的傘

一起去看藏羚羊

7月10日,8:00,我再次確認了我們所共同見到的,只是黃羊而已。 它們一直跟著火車向藏區腹地走,冬天向南,此時回北,發現了尾隨的狼也只是凝睇一陣,跑開,回頭看看,又跑開,簡直是赤裸裸的挑釁。如今它們在回鄉途中,順帶挑釁了列車速度,可惜落敗。 不過它們屢敗屢戰就是了,所以你來時見到了它們,兩個月之後,我來藏區又見到了它們。 我記得上個月你問我,為什麼藏羚羊一直要回到那天寒地凍的鬼地方產崽,我當時以為你諸多的愛好中又添加了﹁每日必問十萬個為什麼﹂,卻沒想到你已經不聲不響到了西藏,滿目枯草連天,而且輕而易舉見到了書中的羚羊。後來通信時,你對這裡表示深深地,深深地失望。你更失望的是我沒有按約定陪你一起來西藏,雖然此刻我總算來了,但已失約。 原諒我吧。 為了減輕些負罪感,我猜你這麼快趕過來主要為了看藏羚。 可惜啊,那些得瑟的活躍分子黃羊,恐怕就是你旅途中一直錯認的羚羊。其實即使是藏羚也並沒有你母親衣櫥裡那件羚絨小外套好看——雲煙一樣的色澤與暖人又輕俏的質地。相反,我們的藏羚神色枯槁,膽怯畏人,皮下厚厚的寄生蟲癢得它們一刻不停地奔跑,遠超出你理想化的猜測。它可遠遠不像你們的白尾鹿那樣,獨自穿梭在北歐密林中,濃綠映襯華貴雍容,少有人見。 況且我也不像你一樣可以自由行動,親愛的獨行俠,我其實也不是你想像中接受了全面西方思想的中國姑娘。 你自稱流浪者,我卻更願意定義此刻的你為旅行家。因為你的根還在家中,只是自己像片兒風箏一樣飄飄蕩蕩看風景去了。 此刻我走著你走過的路,從骨子裡佩服你這十七歲的背包客。其實我們不只是差了兩個月的旅遊時間,連性質都迥然不同。你不要笑我,為了來西藏,我兩個月來可不是打工掙錢積累路費的,而是努力學習,積累提要求的資本啊。雖然我一直下意識迴避旅行和旅遊的區別,但它們是不一樣的,我知道——它們涇渭分明著,稱呼具體兩分:遊客,行者。雖然風景裡,你眼中的黃羊除了換了個名字,與我眼中的並無區別——雖然你挑挑揀揀有喜歡有厭惡,而我全盤接收。 但我還是一遍遍比較著不同,不如此刻按你的要求回到最開始的問題。 為什麼藏羚羊一直執著地要回那天寒地凍枯的鬼地方產崽,不能去南方生活呢?我親愛的背包勇士,你也說你一直在尋找屬於自己的棲息地,腳步不停,除了眼光比較高明遲遲未定棲居地,活的也挺像它們。

煙雨烏鎮

每個生長在城市裡的男孩子都會有一個浪漫的古代的夢。在夢中,你可以是金戈鐵馬中的輝煌戰士,可以是悠悠琴音中的優柔俠士,亦或是濛濛煙雨中的纖纖書生,走過紅塵,把青春悄悄掩藏於那個極少有人知曉的青磚白瓦的桃源。就個人而言,我更願意是那位書生,在塵世中尋覓那片難以找尋到的純淨,卸去偽裝,滌去污濁,洗去鉛華,把自己融入那片煙雨濛濛。 儘管出生在山間,但也許是從小生長在太湖湖畔的緣故,對於水,我有著異常的偏愛。江南的水是溫柔的,而又以烏鎮最佳。對於烏鎮,我又是怎樣的感覺呢?不好說。有點遙遠,有點像夢境與現實的距離,只有青石板,綠瓦房,長流水,和﹁弄妝梳洗遲﹂的柔媚女子。第一次聽說烏鎮,便把她幻化成了一幅煙雨濛濛的水墨畫;直到一個草長鶯飛的春天,才有了真正來到烏鎮的機會。有著一如初次約會的忐忑,烏鎮對於我,是神秘而又美好的。 初到烏鎮,沒有想到真的是一個煙雨的早晨。杏花春雨中的烏鎮並不需要太多的渲染,一磚,一瓦,一牆,一石,簡簡單單,有點膩滑,卻帶著點點古色古香,仿佛是穿越到現在的某一個場景,依稀含著點墨香的味道。 烏鎮很小,小得不容你在其間快步行走,因為這樣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就可以遊遍她的前前後後。但江南是含蓄的,烏鎮也是如此,她不會主動把美麗的一面呈現在你的眼前,有時慢慢地行走,慢慢地品味,把烏鎮看作一杯淡淡的茶,把心漸漸地沉靜,才能看見她的美。 走過財神灣,眼前是一彎廊橋。當地人把廊橋稱作逢源橋。財神灣是烏鎮的入口,如果把財神灣看作當地人對遊客們先行的祝福,那麼這帶著春水氣息的廊橋便是烏鎮人獻給遊人真真實實的禮物了吧。說到橋,我看過很多,廊橋自然也知道不少——廣西侗族威武壯觀的風水廊橋,浙江泰順彩霞一般的文興廊橋,雲南施洞蜿蜒曲折的巫家廊橋。相比之下,烏鎮的逢源橋與他們都有不同,可以說有著點小家碧玉的味道。倚著橋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俯視那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古老水柵,看著雨點緩緩飄落,打在柵欄上,順著邊緣緩緩流淌到水中,泛起陣陣漣漪——原來,無論是誰,哪怕是自然,到了江南的深處,也會拋下雄渾的一面,把最最婉約的溫柔展現得淋漓盡致。﹁寶函鈿雀金鸚鵡……驛橋春雨時﹂,獨立橋頭,偶然想起了溫庭筠的一首作品。﹁鈿雀鸚鵬﹂恐怕是無緣相見,不過﹁驛橋春雨﹂卻讓我融入了這小小的天青色的烏鎮。 橋頭便是東大街,街上熱鬧非凡,釀酒的、箍桶的、做

行歌

  我一直以為,一個人和一座城,若是在時間的長河中打上照面,便是人生最美好的邂逅。我想,人的靈魂是不死的,它們有個永恆的歸宿。那座城,正是須傾盡一生尋找的聖地。  自幼便對遠行有著過分的渴望。一個血液叛逆頑皮天真的女童,執著地趴在牆上在地圖上勾勒出稚嫩卻粗實的線條。一遍遍描摹著幹透的黑色筆跡,心裡默念著那些冗長而熟稔的名字,似有青春無畏的力量。 從前看杜拉斯的《情人》,十五歲的法國女孩和來自中國北方男子,在一條名叫湄公的河流上相遇。他們的靈魂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可是我一直覺得他們是相愛的。越南陽光的燦亮耀眼,正如酸入骨髓的熱帶水果,那樣的不可直視。我渴望黏稠陽光在呼吸間流轉凝固的質地。我想那裡的人們,必定都是堅韌的。他們從不用傷情作為裝飾生命的勳章,只有憑藉那些,被我們脆弱的主觀感受無限誇大的非難,才得以擁有無限洗練的生活。 再往西去,未來將會埋葬一座城,它叫威尼斯。它像是被音樂般的流水環繞的天堂。有時它是清涼空靈的旋律,有著透明的無孔不入的婉轉。有時又是高亢沉重的憂鬱,或不羈爛漫的奔放。它帶給我的沉淪,像一首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歌曲,只能靠自己想像。局促的時光雖帶來許多失望,但相伴的溫暖該會讓我們覺得感激。我想沉入那片海底,看城市不斷生長的裂縫,看寒冷的空氣和陰影,看我朝生暮死的夢想。 看王家衛的《春光乍洩》,裡面的富庶煙火華美人間深深打動著我。那裡的瀑布是否令人神往。那是世界的另一邊,在地球的盡頭雲遊,飄散著那一句,﹁不如我們重頭來過。﹂我想我站在瀑布前,或許熱烈而寂靜。輝和榮彼此顛沛流離,只是隨著自己的意願漂泊,卻在布宜諾賽勒斯的小房子裡款款起舞,深深相擁。我只想要這樣的生活,有波瀾,有平靜,卻始終一往無前。 我想要漂泊很久,感受生命被艱難經歷洗禮之後的沉著及平和。喜歡這種沉著,雖然知道靈魂的漂泊永遠都不會停止。永遠有多遠,我們都不知道。所以我總是告訴自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並要有勇氣去做。 回想起來,也曾去過不少地方。最遠到達的城市是拉薩。整整三天不見任何綠色地穿過荒蕪草原,偶能見幾隻孤獨佇立於山腳下的牛羊。那裡有藍的實在的天空,厚實的白雲在其間遊走,空氣凜冽地呼吸暢通,好像除盡了一切雜質,只剩下潔白的靈魂。我看到各地慕名而來的朝聖者,絲毫不加修飾的陽光在他們身上鋪射開來,好似天堂開出的路途。空氣裡有隱

靜水流深

停下筆,才感到絲絲的涼意,乳白色的燈光毫無遮攔地溢滿房間,這溫暖柔媚的色調讓人放鬆,更讓人懈怠。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焦躁和不安。 目光掃到牆上掛著的一幅字,宣紙是那種隨著光陰流逝,褪去了浮誇,沉澱為接近泥土的暗黃色。心靜了下來,盯著那發黃的紙張,思緒飄到了許多年前。 那時候我們住在老房子裡,一個人院子,一家門對著一家門,他一個人住,儘管已經白髮蒼蒼、身材矮小,極為瘦削了,但目光堅定、剛毅,緊握雙手,步履間有一著一份穩健。我喜歡透過的窗戶,看他站在書案旁,在一張微黃的宣紙上揮毫潑墨的樣子…… 一般人都喜歡在幽暗靜謐的地方提筆寫字,他卻不同:風越大,光線越亮,外面越吵,他寫字的興致就越高,字寫的就越蒼勁。 每一次颳風,我都要趴在窗邊,踞著腳尖,看風吹著他花白花白的頭髮,鼓動著他的衣襟袖口。每一個字的筆墨正濃處,都有墨點被風吹散,但這卻絲毫不影響字的美觀,反而給每一個字增添了一分張揚和活力,墨蹟未乾的字直欲擺脫宣紙的束縛,破空而上。 雪後的陽光是那麼透徹純白,我去的時候他正在寫字,長風鼓動著他的衣服。蘸墨時他瞥見了我,但什麼都沒有說,眼睛空無一物,收筆,蓋章。 “過來寫字啦。”他做完了一切,微笑地看著我。他的聲音並不好聽,但時光的打磨和人生經歷的薰陶總是是能帶來一絲梵音的況味。 他站起身來,雙手握拳,走到窗前,外面是叫不上名字的樹。“雪,化了。”我也走到窗前,學著他看著窗外。 確切地說,我不是一個詩意的人,花開花落,四季交替不過是一種程式的反復。潔白的雪化了,經過路人的踩踏,就變化了一灘髒濁的泥濘,雪的美麗依附於寒冷,是那樣靜止而又脆弱的美,人又何嘗不是呢?年輕時依靠著青春的熱血與激情奮勇拼搏,生命的太陽偏西,熱血漸漸冷卻,鋪好宣紙,提筆卻是空洞、蒼白在叫囂。或許我經歷的太少,或許我生命還沒有被一句禪語點破吧,而他就像一口古井,表面波瀾不驚,卻有很深很深的故事可以去挖掘。 “想什麼呢?”聞聲我看向他,他直直地盯著窗外,似乎也不期待著我的回答,他喜歡這樣無聲的交流方式,也似乎真的能夠看穿我的想法,或許生命本來就是一場感悟。 他的嘴唇閉著,帶著一絲不服輸和倔強。他不是本地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便隻身一人帶著空空的行囊和滿懷的壯志豪情,隨著革命的隊伍,殺敵抗寇,行走在路上,風雨兼程。我喜歡坐在他身邊雙眉緊蹙,聽著他出氣,呼氣,講著在戰場上的風風火火。 “那個時候,冬天大雪紛飛的,

夢想如歌

  沒有淚水的眼淚是乾涸的,沒有夢的夜是黑暗的。我要做一個追夢的人,因為月亮總是在有夢的地方出現,太陽總是在夢後升起。  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是帶著夢想來到這兒。 “校長,求您收下我吧!”我滿眼乞求,一隻眼明亮撲閃,另一隻眼卻似蒙上一層陰翳。 我已在校長室門口站了兩天兩夜,顯得好孱弱。 “石玉娟!是吧?”校長抬了抬金色邊框眼鏡,注視著前面身體單薄的女孩,“你……”似有些顧慮。 “我……我是沒帶足學費……”我從口袋裡掏出單薄的幾張鈔票,眼裡寫滿無奈,但還是抬起頭,“但我可以工讀,我什麼都可以做……” “你學習很不錯,就留下吧!以後要好好學習啊!不要辜負……”忽地停住,只是微笑著看向我。 我又驚又喜,真恨不得撲向校長,擁抱敬愛的校長。 原來兩天來的堅持是值得的,校長並不在意自己的學費不足,也不嫌我有些許殘疾……左眼因強光照射,視力衰退,幾乎失明。 “那我以後……校長,我以後幫您打掃辦公室吧!我說過可以工讀的!”我不能就這麼白白接受恩惠。 “不用了,學校有雜工的。”校長依舊微笑。 “校長……” “那……那好吧!但前提還得好好學習,爭光啊!”慈祥的面孔讓我有股心酸。 “是!”我喜極而泣。 …… 我漸漸地融入這個縣城重點高中。同學和睦,老師對我也分外照顧。當然,我也的確爭氣,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似乎身後有一股力量支持著我,永遠奮鬥…… “石玉娟!你週末都不回家嗎?不想爹媽呀?”同桌問我。 “我媽不在了。”我淡淡地說道。 “哦……對不起!”同桌吐了吐舌,試探性地看了看我。 “沒關係。”我苦笑,年幼時,母親離我而去,是父親把我拉扯大,可我並不感謝他。父親在孩子眼裡總是崇拜的偶像,而在我眼中,自己的父親是最懦弱的人!暫且不說沒有給予我良好的家庭環境,可他走路時也總是低著頭不敢看別人;別的孩子笑我她沒有母親時,父親只是把氣哭的我靜靜地拉走,任憑背後的淘氣男孩向他們扔著石子;他不能帶著女兒來求學,只有我自己在校長室門前站了兩天兩夜。 “那人又來了,天還那麼早,不是扛東西,就是鋤草培土。學校有這麼多雜事卻請一個雜工,真夠摳門!”同桌看著樓下忙碌的雜工。 一個蹣跚的身影,肩上扛著沉重的木板,仲夏的早晨使他熱得喘著粗氣,好像整個身體都快被木板壓垮,但還是換了個肩,依然扛著向前。 我沒有抬頭,只是站起向校長室走去…… 校長室一派整潔,辦公桌上纖塵不染,甚至有些發光發亮。明明是有人打掃過

曾經記得

真正難忘的事,可能不會一直銘記著,或者夢裡總是夢見。而是在很多不經意的瞬間看到某些很不經意的事物,就會不由自主地去想的那一些事情。 菜場旁的那位榨甘蔗汁的老爺爺,用“嘎吱嘎吱”直響的土黑色機器,搖過了很多個孩子甜蜜的童年,包括我的。 只是現在我再次站在那個擁擠的路口,抱著厚重的教參望向那個被夕陽染成金黃色的角落裡,總是覺得少了什麼。再仔細去想到底是少了什麼的時候,眼睛一酸,總是很矯情的需要取下眼鏡掏出手帕。 那個很高大很高大的身影,背上總是能承載很多陽光,才會顯得他的影子那麼長。以至於他一彎腰,就能支撐起一片給我的陰涼。 所以以前我記憶裡的那個有個迷人甜香的角落,永遠不會有那麼耀眼的夕陽色彩,來為我過往的童年染色。 即使歲月流年的風霜已經侵蝕了他的鬢角眉梢,他的背依舊是直的。 直直的挺立著,像他的人格一般佇立在我面前,更像是,佇立在我的心裡的豐碑。 家鄉美麗但不富饒,外婆有6個孩子,我母親是最小的一個,我又是她最小的女兒。三代同堂在水鄉的小屋裡擠著並不是一件多讓人開心的事,他卻是這個小小的村莊裡最德高望重的人。他在這裡唯一的中學裡做了大半輩子的老師,幾乎他這輩以下的人都曾是他的學生。 可惜,我沒趕上這樣的榮幸。 但我能細碎地記得那些他做過的事,不單單是每天一杯的甘蔗汁,還有更多的。我只是看他忙忙碌碌地進進出出,一天一天,直到他倒下。 在教我念那些古詩詞的間隙,總是有人猶猶豫豫地來敲他的窗,輕輕的一下就縮回了手。他總能聽得清晰,在別人徘徊欲走時推開窗招呼他們進門。一杯自家的米酒分成兩樽,他的聲音親切又溫長,細細地詢問他們的難言之隱。同樣滄桑的手相握在一起,一邊白的是粉筆灰,一邊黃的是田地泥。在那個沒有誰能說自己過得比誰好的年代,他像是那個過得最好甚至好到不屑炫耀與言語的人,不要錢似地捧出去糧票、米麵、酒釀。初中的體育老師是靠著他當年的兩口袋玉米麵考上的大學,幹舅舅是他用全家都吃不上的最濃稠的米糊拉扯大的棄嬰……村裡的窮人家都吃過他送的一口糧,他從來沒在意過一瞬間全村最窮的人就會變成他。他常說:誰都不好過。他沒有杜甫“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的豪言與壯志。只是這麼一點點地幫助著別人。他說是借的,事實卻從沒有問人家回要過什麼。給的票子他偷偷給別人塞回去,送的東西他暗暗放回別人門前。 誰都不好過。他總是這麼說。這個“都”字裡我暗想是否他就自動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勤儉的外婆把家

  「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 題記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她讀古文,立於講台之上,明明只是二十幾歲的年紀,神情卻像歷經了一個世紀的風霜,她聲音猶如深林琴鳴,不見人煙,但聞荒涼。 你聆聽,教室窗外的烏雲濃重幾近飽和,你尚小,你不懂有甚麼比上青天還難,你不懂有甚麼比四萬八千歲還久,可你喜歡字,喜歡文章。你喜歡她讀文章的樣子,你喜歡她那種不只所起的孤寂悲愴,欣喜驚惶。你喜歡她故作老成,如吟詩般的喊你們:「徒兒們啊!」 你有幸,你是她的徒兒。 彼時盛夏,校園裡的樹木蔥鬱到極致,新鮮的綠色攻佔窗口。她談《莊子》:「發於北海,止於南海,非竹實不餐,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飲。」你望向窗外,彷彿真的有高風亮節的奇鳥,從你看不到萬里高空展翅飛過。你回過神,只有樹葉反射陽光,金碧輝煌,你有些傻的跑去問她:「老師,這種鳥是不是也能『搏扶搖直上九千里』?」她笑,她竟就此留下,每個周三與你談詩論文,你後來才知道,有人願陪幼稚的你在簡短的午休時談詩,那是何其奢侈又詩意的栖居生活。可你當時不懂,你只望見陽光流洩一室,她身影如畫。 她講《醉贈劉二十八使君》。她解釋「二十三年折太多」,她說:「我知道有才會被人捅刀子啊,可一捅二十三年,未免太多!」 笑聲盈室,同學大喊:「懂了! 懂了!」可你卻恍然入夢。那個名為白居易才子的憂愁如同一杯酒,無色清澈,淡得像水。可剛一吞下去,萬千辛辣苦澀一併湧入喉頭,吐不出,嚥不下,面紅耳赤淚流滿面卻只能高喊:「好酒啊! 好酒!」她轉身擦黑板,粉筆灰飛揚如煙,千古興亡不過悠悠。 她仍愛說:「徒兒們啊!」你不清楚,她對她的徒兒們,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她只道:「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 你站在操場上準備朗誦比賽,她來幫你,你覺得秋風如冰如刀如豺狼,撕咬你的皮膚,她卻把你帶進角落,一轉身堵住風口。你與她大聲齊讀:「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你躲在她溫暖的身後,聽她釋詩意。你聽見她背後秋風哀嚎,冬日將近。「老師你喜歡秋天嗎?」「算了吧,穿太多顯我很胖啊,我又不是美女。」我瞬間覺得,她像秋天。 試上高樓清入骨,豈如春色是嗾人狂。   她仍愛說:「徒兒們啊!」可時間在你們分享心得時匆忙溜過。你成了畢業班的學生。你換了語文老師。你的文章沒過多久拿了獎,你想在「指導教師」那一欄寫她的名字。她說:「不是我的功勞啊,是因為,你自己是

一次溫暖的旅行

  我是一個南方都市的女孩,別人說我相當完美,可我總覺著缺少點什麼。  剛剛過去的那個夏天,我隨同家人一起到內蒙古大草原做了一次旅行。 下午時分,汽車行駛在去錫林浩特的路上。暮色在車窗裡搖搖晃晃般的不真實。汽車蝸行於山路間,如同粗笨重喘的老牛陷入泥淖之中,最終徹底拋錨。大地一片靜穆,一輪渾圓的落日靜靜地停駐在西地平線上,鮮紅如血。一行人下了車,沒有盡頭地在苦苦等待著救援……空寂的草原,茫茫無邊。  在這濃重得化不開的寂寥裡,一匹白馬刺破天際直奔而來。那是一個少年,著一襲紅裳,遠遠地仿佛聽見那鮮色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在他身後大片大片的牛羊載著暮色,像雲朵一樣慢悠悠地浮過來。那是一個在放牧的蒙古男孩,十四五歲年紀,一身血紅色的蒙古袍襯著黝黑的皮膚,伏在馬背上像一支形如滿月的弓。只聽風中一聲悠長嘹亮的口哨,那白駒歡快地長嘶一聲後穩穩駐蹄。 看到有人遠遠地騎馬過來,隊伍中有人興奮起來,﹁這下有希望了﹂,可當看到是個小孩,眾人的心情又再度失落到了冰點。 那個少年到了近前,跳下了馬,拉著韁繩,打著手勢向我們走來。 ﹁這孩子打的是手語﹂。同行中一位懂啞語的老教師告訴我。接著又用手語回應他,大概描述了我們的狀況。兩人用手語交談片刻,那孩子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老教師回頭對眾人笑道,這孩子叫紮那,是個啞巴。他告訴我他的家人可以來幫忙修車,只是現在天色已晚,他讓我們去他們的牧場住上一宿。﹁太好了,這下總算不用在這荒野地裡過夜了﹂,﹁是啊,聽說這草原上有狼哩﹂,人們議論紛紛。 一行人來到牧場,天已漆黑。草原上的夜是肆虐的海,黑,沉,洶湧,寒冷。幾點燈火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地飄搖著,風中含混著青草濃烈的腥氣。碩大的蒙古包伏在夜色裡像黑漆漆的獸。忽然門簾掀起,走出了一男一女兩個中年蒙民,熱情地邀請大家進了蒙古包。暖橙色的燈光和溫熱的馬奶子酒,讓人精神一震,一路的疲憊、饑餓和冷意已被一腔熱忱驅散。在這邂逅的蒙古包晚餐中,我感受到這個傳說中遊牧民族的純真與熾熱,在歷經漫漫長河的沖刷洗禮之後,淘不盡的仍是那一份原始的淳樸和熱枕。 晚餐後,那個紅衣少年拉著大家出了蒙古包。夜空沒有遮攔,熊熊的篝火在熾烈地燃燒。一群並不熟識的人在紅衣少年的帶領下,手拉手圍著火堆在興高采烈地跳舞,像一群久別回鄉的家人。看著人們由衷的歡顏,聽著火光中那些開懷的笑聲,我想起我的城,我的路,便覺得這眼前的歡愉恍

寡語者

我是一個多語者。簡單地說來,就是話特別多。我願意與別人分享我所發現的一切,表達欲望特別強。小學的時候,因為話實在太多,一度還有輕微的聲帶小結。但不可否認的,之於每一個多語者,表達自我給了他們莫大的快樂。但這是表面的多語。至於內心,要做一個多語者還是寡語者,我還沒有定度。 三島由紀夫說,藝術必須有針刺,有毒素。不吸這種毒素的,不是藝術家。藝術像毒素一樣彌漫在藝術家的身軀內,像病毒一樣佔領了每個細胞。癲狂的狀態促成了藝術表達上的“多語”與衝擊。三島的作品好比梵古的油畫,濃烈逼人,每一個細節都在油畫布上爭著吵著表達自我。還有佛裡達,墨西哥女畫家,自畫像就足夠驚心動魄:那樣不顧一切地狂妄,飽滿的色彩與誇張的臉型,共同暗示著內心深處火山噴發般的寂寞。三個人都是看起來文靜與寡語的,但深入內心,他們都是多語者。梵古開槍打爆了自己的心臟,三島由紀夫剖腹自殺,痛苦的佛裡達則在臨終前疾呼:“我希望快些離世,而且永遠不再回來。”說實話,十七歲的我有些害怕做一名內心多語者。 前幾個月去南京,陪著我的叔叔是爸爸的朋友。叔叔鬍子很多,總喜歡穿著一雙帆布鞋和牛仔褲,身上背著一個“大口徑”的相機。據爸爸說,叔叔無論是在大學裡還是現在,從來都不善言辭。果然,走在明孝陵長長的神道上,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只是不斷示意我走得慢一點。真的是一個寡語到冰點的人。可是順著他鏡頭的方向看過去,我卻也總是不斷地“吃了一驚”。因為這次走得慢,我才在不經意間發現南京的秋天像是琉璃,與北京是截然不同的。鮮朱欲滴的楓樹下坐著一對老夫婦,太過樸素的衣著卻掩蓋不住相守半生換來的幸福;斑駁滄桑的石馬邊蹲著一位才總角的小女孩,一臉虔誠地臨摹。叔叔舉著他的鏡頭,一陣陣的快門聲構築了我對於秋天截然不同的體驗。一個導遊帶著一群遊客匆匆走過,用擴音器大聲說著:“朱元璋是怎麼娶到馬皇后的呢?原來……”遊客們黃色的“旅行社”帽子無不露著一種油光滿面而且快樂滿足的表情,一雙雙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年輕的導遊身上,哪裡顧得上什麼石馬、楓樹……旅遊果然是被多語者弄壞的。怪不得有人抱怨說,現在的旅遊業是一種對履歷的彌補,不過是把已被他人用眼光品嘗過的場景,再來一次殘渣咀嚼和舊貨收買。確實,被交通工具規定了觀察線路,被旅遊設施規定了觀察方位,被導遊規定了觀察時的聯想,剩下來留給心靈去體悟的空間還有多少呢?多語者領導我們走向空虛、膚淺與流俗,而寡語者截

那片天

寒假快結束的那些天,在一個不冷的早上去老山林場玩,一進大門,就見高山聳立,古木參天,鬱鬱蔥蔥。林場有點偏僻,去遊玩的人不是很多,所以空氣特新鮮,環境特幽靜。 帶著大自然的美麗一路的輕鬆,在登上了山頂瞬間,有種說不出的欣喜,站在山塔,深呼一口氣,心情如此的舒暢,真有“蕩胸生層雲”之感,只是少了幾隻飛鳥。感受著那份天人合一、自然和諧的韻味,有一種愜意在心中流淌。向周圍望去,露出雲層的群山好似島嶼,一簇簇、一抹抹地懸浮著,仿佛踏入夢境的天地。那般的美妙自然緊緊拴住我的心緒,遲遲不願離去,那一刻,望著天空飄渺的雲霧,就如同享受著屬於自己的那份自由,整個兒有一種浮起來的感覺。 由於我的堅持,那一晚,我就住在了媽媽的一個朋友家。 那是一個在老山山腳養蜜蜂的老奶奶家,她是個熱情的人。晚飯時,一直沒顧上自己吃,而是在跟我介紹各種她自己種的蔬菜,幾乎都是清炒的,每一種都挺大份的,雖然炒得不那麼好看:幾乎沒修飾過的菠菜,不整齊地盛在大大的碗裡;很多葉子殘缺的青菜,淩亂地撒在火鍋裡。我便也不太拘束地吃著。。。,飯畢,她正準備把碗拿去洗,我想到自己剛在前幾天被要求洗碗,也許出於不好意思什麼都不做,便想要幫忙去洗,一開始說不用,見我“心意坦誠”,也就由我去洗了。我站在水池邊,首先就要找洗潔精,因為媽媽教我的是把洗潔精先倒一些在大一點的鍋或碗裡,洗別的每一個小碗時蘸一些。找了很久卻沒有。我不敢自作主張,便問她洗潔精在哪裡。她說沒有,我心裡想:怎麼這麼小氣?嘴上卻問:“那怎麼能洗乾淨?”她解釋道:一般不太髒的,用水洗就好了,如果實在洗不乾淨的,水池下面有堿塊,可以弄碎一點點洗。”這樣洗得很累,不像洗潔精,不用什麼力氣就洗得乾乾淨淨。她在一旁看著我如此費力,就笑了、、、“那些個精呀怪的,洗得是快,但不見得好,就算不說對環境的影響,長期那麼用,油是洗掉了,可碗上留著多少洗潔精啊?何況那些東西排到地下,想想都覺得不舒服啊,住在這邊是沒有什麼優越的享受,就是自然。看著自然,活得自然呵。。。。。。”是啊,那樣美的天,那樣美的景,哪裡是都市的繁忙與熱鬧所能媲美的呢?很多人說西藏的天空藍得可以讓人忘記了呼吸,我沒有去過。但我想,曾經,哪裡的天不都應該是一樣的藍,一樣的純淨? 晚上,我坐在小床上看電視,白天日光下的小小暖意漸漸褪去,兩層挺厚的被子也不能趕走冷意。我環顧四壁,目光停留在一個東西上,心中竊

似水年華

當我們感歎年華易逝的時候,誰又曾感歎似于年華的流水?  ——題記 母親出生的地方是江南水鄉的一個溫婉的小鎮。貫穿小鎮東西的,是一條溫潤如玉般碧綠色的小河。緩緩流淌的河水帶走人們的鋒芒,積澱下人性中的沉著和樸實,蕩漾著人們心中關於水鄉的夢。河中的遊魚在水波的輕撫下悠然地遊動,仿若這裡與世無爭的人們。打我記事起,每年冗長而炎熱的暑假都是在那裡度過的。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江南小鎮,交通並未像現在這般發達,隔著廣袤的油菜花田,偶爾能聽到悠遠的汽笛聲。墨青色的石子路,走在上面總是硌得人腳生疼。每當我和母親走在那條回家的路上,總能看見搖櫓的老船夫,深一篙淺一篙慢悠悠地撐著船,劃開一層層波浪,笑著和乘船的人說幾句話。也總能看見河邊三五成群用棒槌洗衣服的女子,嘴角噙著笑,輕柔的吳儂軟語像夏日的晚風,拂去人們心頭的燥熱。看著她們抱著木盆款款的身影飄過那些斑駁的樹影,飄向自己的家,總會讓人產生一種在此駐足一生的衝動。  然而幼時的我是極不喜歡這趟旅途的。孩子總是不喜歡氣氛顯得些許陰沉的古鎮的。那些透著深深淺淺水跡的高牆,那些黛青色的瓦,那些時常滴著水的屋簷,那些庭院中接水的桶和盆,那些散發著黴味的房間和總有些粘濕的衣被,都使我對這裡感到煩厭。 最煩厭的莫過於外婆用水的習慣。她總是極省。她開水龍頭的時候,總小心翼翼地貓著腰,微微地擰開一點,讓水滴恰好能連成極細的水流,迅速地用盆接過,之後迅速地擰上龍頭,生怕浪費了一滴。每當我在外瘋了一身汗回家,都會立即擰開水龍頭洗臉。嘩嘩的水聲總會引起外婆的注意,於是她便會即刻沖過來尖叫著關掉水龍頭,並用我聽不懂的方言訓斥我。然而她對水的節省還遠不止於此。淘完米的水洗菜,洗完菜的水接著用來洗手,這時已經呈現牛奶般乳白色的水,她仍不捨得倒,用專門的桶盛起來沖馬桶。地上那幾個大小不一的桶好像永遠也裝不滿似的。這種對於水的苛省,怕是就算到了現在,也不會有許多人能超過外婆。 當然對於水鄉我也是有喜愛的。那時地產的光明牌鹽水冰棒是我的最愛,既解暑又解饞,可以和小朋友們炫耀好一陣,氣不過的孩子就撲通一聲跳下小河,有時能撈到魚蝦,於是小朋友們又把他圍在中間,仿佛當做英雄似的仰慕起來。那時的蟬鳴沒有現在這般聒噪,總是幽幽的,頗有些音樂的節奏和

江山多嬌

那時漠河機場剛剛建成,我們乘坐的唯一一趟到達漠河的航班也剛開通半個月。見慣了大城市機場的繁忙與金屬氣息,這個中國最北的小縣城的機場讓我感到很親切。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做北極村,原名漠河村,在縣城以北八十幾公里。從縣城向北,只有我們這輛車在林中不寬的路上行進,馬達聲被無邊無際的森林吸收。 路旁都是樹,多是落葉松,另外就是白樺樹。陽光在林間地面上投下層層疊疊的樹影。 2008年7月初,我走進中國最北的村莊——北極村。 北極村是綠林和山巒環抱著的一塊空地,這空地上覆蓋著原始植被,有各色野花,有各種野草;錯落有致的喬木與灌木組成了村邊的密林,綠色的樹冠下是南方難得見到的黑色、白色、或紅色的樹幹。柳樹油綠的細葉後透出縷縷藍天,頭頂上飄著白雲。那天的藍、雲的白,是我從未見過的。 北極村很安靜,屋舍儼然,自然氣息頗濃,村旁就是大名鼎鼎的黑龍江,對岸是俄羅斯。 夏日的漠河,太陽在要空中盤桓近十八個小時。 那天淩晨兩點多,我們來到江邊。對岸,在俄羅斯的山和樹那兒,是太陽將要升起的方向,我凝視著,眼前顯現出五彩斑斕的朝霞;江上飄逸著輕霧,薄薄的,輕盈的。霧漸漸地變濃、變白。白霧緩緩升高,遮掩了朝霞。村中的清晨籠罩在化不開的寂靜中,雞犬聲也聽不到。只有那如雲般的霧,升騰著,爾後變淡,到淩晨四時許,白霧已化作輕紗,然後,消失在五點多鐘的早晨裡。 晚上九點過,太陽才在與升起的地方相距很近處落下,太陽出來後並不到達我們的頭頂,在空中以一個看不見的圓心做著圓周運動,斜斜地轉了一圈,又回到升起的地方。生在南方的我頗不習慣,然而這不習慣讓我喜歡。  潔淨的空氣令陽光極其毒辣,黑龍江的水卻是冰涼。江水很乾淨,卻不是清澈、碧綠,而是略顯黑色,從高空看應該是一帶黑水,這就是黑龍江名字的由來。 村中有郵局,有餐館,還有在城市中早已絕跡的供銷社。民風純樸,在村中任一個地方,都有人笑容相待,好像與我認識,有時我感到自己也成了村中一員。 自然的景與隨和的情,所謂美好也不過如此罷。 某日在林中小道上閑坐,被問及是否覺得此處景點太少,問話者似乎是當地旅遊開發部門的工作人員。本來愛的就是這片自然,何需景點?自然足夠。 我們離開之前下了一場雨,仿佛是專門為我們展示雨中的北極村。細雨認認真真地下了兩個小時,不是江南煙雨的溫潤如玉,也不是北方的雨那樣潑辣奔放。 ——大概只能叫做漠河的雨罷。 一年後,有

姑姑

  第一次遇見她,是在過年的時候。姑姑穿著大紅滾金邊綢緞,白嫩的臉頰垂著一絲絲柔軟的烏髮。我看了不免醉了,彷彿姑姑是一縷摸不著卻聞得到的香氣。姑姑年輕,手邊有有很多亮晃晃的美麗玩意兒。看見我,她雪白的的手臂一揮:「阿妙,妳來!」姑姑雀躍地喊道。我興奮地撲了過去,只見她塞給我一只粉亮蝴蝶結。蝴蝶結上的蕾絲搔得我癢,姑姑的掌心卻溫軟的。「別太常戴喲!」她在我耳邊輕聲吩咐。我聽了,手中緊握著那只蝴蝶結,覺得心頭也癢癢的。  忽然母親喚我的名字,把我拉到一旁,細細瑣瑣地講了一些話。那時還小,有聽沒有懂,心中卻明白那絕不是令人愉悅的事。姑姑還遠遠地笑著看我哩。她身著大紅的影像越加明顯了。那真是一把暖人的火炬,然而母親卻將我按住不放「別過去,」她囑咐我:「別過去!」蝴蝶結還捏在手裡,母親並沒有發現。我不敢給她看了——以往漂亮的東西我總是先給她看——我皺著眉瞧瞧母親,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紫色毛衣。她滿臉認真,彷彿我做錯事的樣子,蝴蝶結早已被手汗浸濕。我趕緊避開母親的眼神,匆匆忙忙地躲進廁所,總覺得姑姑帶笑的眼光仍注視著我。  母親為何叫我不要去呢?我不明白,而往後似乎都是如此。那只蝴蝶結仍被我小心地藏在鐵盒中,上頭猶存姑姑手心的溫度。蝴蝶結差不多有半個手掌大,大紅色緞帶週圍綴著晨星般的亮片,但原本純白的蕾絲卻刷上一層土灰,一層一層彷彿濛濛煙雨把風景遮得模糊不清。或許我太常把玩這只蝴蝶結了:不能和姑姑接觸,想念她的時候,便捏捏這只蝴蝶結。  再一次遇見姑姑,乍然發現她消瘦許多。那天她穿的是一件高領連身棗紅色毛衣。整頭長髮流水似地瀉到腰際。她的臉更白了,卻不再是瓷器般豐腴滑潤的白,而是油畫中參差著青黃的白。仔細看來,髮尾衣邊也都毛毛散散的,手背的靜脈也浮成一條條青鬱的網。姑姑原本秋水般的眼也乾了,多年來眼眸所含的笑意化成一絲絲魚尾紋乾苦地承受乾旱。  「阿妙,妳來。」姑姑平靜地說道,我遲疑地走了過去,她又遞給我一只蝴蝶結。「妳長大了。」她緩緩說道:「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禮物了。」我接了過去,也沒說一聲謝謝,只覺得姑姑神色浮浮的,而她的臉似乎投影在我臉上,扯也扯不清。姑姑變了好多,多到我懷疑是否因為太久沒與她見面,而錯認那名身著紅衣的女人是姑姑。但那兩只蝴蝶結卻一同躲在鐵盒中,靜悄悄的沒有分別。我其實知道姑姑的故事:就讀明星學校卻未婚懷孕孩子沒拿

花髮

十月份的天空顯得高爽清朗,然而即使是再美的此時此刻,一人獨賞,又怎能不悲傷悵惘呢?  是午後吧,我不知已站了多久。痠麻的感覺在脖頸間發酵,微仰著頭,卻怎麼也不肯移開目光。柳絮似的白嫩粉瓣依著風兒飄落下來,輕拂過面頰,輕拂過記憶裡的溫暖。已入秋了,蟬噪聲也收了口。緩緩地,緩緩在心底盪漾開來的是難解的沉痛。 陽光穿透交疊的葉灑落下來,我閉著眼,微風呢喃,輕柔地吹拂過耳畔,伴著那股叫人眷戀的淡淡香味掠過。心頭倏地一颤,針刺似地。異樣的灼熱感在喉間發散,熱辣竄上眼框卻燒不出一滴晶瑩。或許仍有些異想天開,或許還在奢求…老天會諒解這般天真卻真摯的任性吧,倔強的孩子仍天真的祈禱著…還在的,回過頭就看得到了,還在的呀。 那株七里香,它已長得比我還要高了。 記憶裡,有道聲音總是柔柔地在耳邊縈繞著,述說那棵與我同齡的、如同守護者般的植物。 奶奶抱著仍矮不隆咚的小娃娃在樹蔭下乘涼,嘴裡哼著幾個簡單卻能輕易教人安心的曲調,閒適地拾起七里香特有的小圓葉,綴在鼻端嗅了嗅,而後便逗娃娃玩了起來,搔得她咿咿啞啞地直伸長了短小圓嫩的胖臂意欲搶下那片碧綠。被逗樂的奶奶,抱著還是娃娃的我咯咯笑得好開心。 那時,還不是開花的季節。  它已長到了二樓窗口高了,我的守護者。七里香開花時,是一把鋪滿了白雪的綠傘,稍一驚動便花雨似雪般地灑落下來,未若柳絮因風起,有種詩情寫意般的美妙。 它開了滿樹的花兒,像是一夜間花白了頭髮,粉白的色澤如新生嬰兒般的嬌嫩。奶奶坐在樹蔭底下,嘴邊擒著那抹柔和的笑意,睇著已會跑會跳在園裡撒野的女孩,女孩甚至調皮地抵著樹幹使力晃動,那花瓣便雪片似地灑降下來,淋得她肩上、髮上都是,好似霎那間便籠罩上了一層如夢似幻的白紗。 「園裡就這方天地能下雪了。」奶奶攏住我的手輕聲說,沒有絲毫慍怒,彷彿沒有察覺滿頭的碎末白花。 似乎是便融為一體了,繁華落盡,烏絲也成了白髮。 駝著再也直不起的背,奶奶沒再拉我的手,也許是握不住了。這回,是我搭著她微頹的肩,伴在她身旁。只消一垂眼,我便能清楚地瞧見奶奶日漸稀疏斑白的髮頂。那鮮明的色澤,逼退了烏黑,是融進了便再也稀釋不出的。 「守護者的花有種可嘆的命運。一旦落了土…便要枯萎歸根的。」奶奶如是說。那雙含著慈藹溫婉眸光的眼瞳,深處彷彿早已深植著對生命的釋然。 我還能不懂麼?花兒已不知落了幾次,我還能不長大麼?不,我不要。望著一地的、成毯的白,歸

羊玉珮

一戶人家的燈火悄悄打開夜色,祖母背著她腦麻的弟弟,小心翼翼踩著寂靜的腳步,深怕吵醒熟睡的人家。她提著沉重的書包,竭力快步和上學時間賽跑。胸前的羊玉珮映著朝陽剛睡醒的臉龐,閃爍著母愛的慈輝直射到遠方的地平線上,那玉佩是她母親臨終前遺託的信物,藏著願她代為母職,照顧好弟弟與家庭的願望。祖母願意永遠背著這沉重的負擔,把曾祖母託付的遺志平安地送到好幾里外的學校。 自從舅公上學後,身為大姐的祖母被迫放棄學業,除了照顧弟弟的重責大任,還得在家裡的製麵場幫忙,一大早就要騎著鐵馬四處送貨。每當在送貨時望見學生快樂的身影,她只能默默地試著把羨慕的眼光轉移到工作上,努力為生存咬牙奮鬥。 順著辛勞的宿命向下流動,祖母在十八歲時撞上顆頑固的大石-相親嫁給了祖父。他在年輕時交上壞朋友,整日沉醉在賭神的甜言蜜語,隨著骰子日積月累的點數一步步走向無藥可救的深淵。祖母苦口婆心的勸,痛哭流涕地跪,就望他能迷途知返,但是要他戒賭就如劉伶戒酒般談何容易,婦人之言哪比骰子清脆的下落聲動聽。 幾年後,祖父輸掉祖母信任的最後一張牌,債務像雪球越滾越大;債主登門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祖父被逼急了,在一夜遠走高飛,把還未做完的噩夢丟給祖母和香甜入睡的兒女。三天後,祖父仍未歸,祖母覺得不對勁,向幾位祖父熟稔的朋友打聽,知道他拋家棄子去避風頭,也不知跑路到何處,更不知何時會回到這千瘡百孔的家。祖母心灰意冷,帶著六個孩子,收拾簡便的家當,打算遠避將殺上門來的債主。這家門關不住許多愁,阿修羅偷偷鑽出木門的破洞,靜悄悄地爬上的背影,如影隨形。 回到娘家不久,嚴重的通貨膨脹如海嘯般襲擊台灣,製麵場因而倒閉,老家的房子被拿去償債了,祖母一行人也被娘家請了出去。沒家,沒錢,只剩六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不敢面對孩子,悄悄撇過頭忍住氾濫的淚水,無語問蒼天。實在沒法子,只得在回到殘破的家。沒想到一行人拖著蹣跚、疲憊的腳步到了家門口,驚見大門被債主貼滿封條,老天無眼絕人如此,七個人在街頭流浪忍受飢寒交迫的折磨。在淒涼的夜晚祖母抱著孩子輕唱搖籃曲,讓他們安穩地沉入夢鄉,他不敢睡怕孩子受到危險,也不想被潛意識痛苦的惡夢所折磨。 隔天,孩子喊餓哇哇大哭,陣陣哭聲讓她的心如受凌遲之刑,母愛的血流出長長的河,流到兩池白潭把白潭染紅一片,像秋時的楓葉蓋滿水面,悲淒的淚渲泄不出,長久的磨難已把他磨的堅強,把淚水凍成秋霜,她知道她不能在孩子面前掉淚,深怕

海很藍,那是我記憶初始,海的樣子。  小時候,我們住在彰濱海岸,那片海看過去是無止盡的。魚鱗似的波濤捧著幾艘小船搖搖盪盪,遠遠看,像緞藍色旗袍鑲了銀色的琉璃在陽光下發亮。這景象編織了我的童年,也編織了那些美好回憶。 還記得嗎?我們總喜歡坐在岸邊,欣賞著每個浪花撲打著前浪的白色讚嘆,看著晨曦映照在海平面上珍珠般的亮麗,或者是夕陽下波光粼粼紅色寶石的光采。還記得嗎?我們總追逐著那些岸邊小生物跑,你覺得牠們新奇古怪,發出一次次的驚呼,而我們就常這樣和牠們嬉戲,你永不嫌累。還記得嗎?我們尋尋覓覓地一直找著最奇特的貝殼,喜歡把它放在耳邊,聽著與海風共鳴著的旋律,彷彿你就是個指揮家,這裡萬物都得聽你指揮。還記得嗎?我們喜歡一起浸泡在海水中,享受通體舒暢的恣意快感;想像童話故事的情節,你總盼望有隻美人魚出現,好讓你當個救美的王子。 這些的這些,我都還記得。 那片海,有我們太多的回憶,好美。 後來,在我記憶中,那片藍渲滲了些血紅,底色是一片灰,灰得那樣使人絕望。 那天,我們一樣在吃完午飯後的下午,告知了父母,便興沖沖地奔往那海。一樣地,我們做了平常我們都做的事。我們一樣看著美麗的浪花,我們一樣追逐著小生物,我們一樣撿拾著每個貝殼,我們一樣浸泡著冰涼的海水。我們快活地享受了屬於我們的下午。 回家的路上,我們穿著溼透的衣服,慢慢地走在一條條道路上,愉快地分享著心情,興奮地說著明天還要再來海邊的承諾,即便身體已經達到疲累的極限。我卻忘了母親的叮嚀,忘了牽著你的手,忘了緊緊維繫著你的安全。在接近家只剩兩街區的道路,當穿越馬路時,車輪與地面高速劇烈磨擦的軋然聲響,夾雜著我此生無法忘懷的微弱喘息聲,刺進我的耳膜,那剎那短得我們甚至無法道別…... 醫院裡,我們都在等待急救的結果,母親沒有責怪我,只是一直哭,而我,眼眶也模糊著,眼前依稀浮現那一刻之前,完好的你,笑聲咯咯的你。 再見到你時,已經在喪禮上了!炫目的艷陽下,白幡像無止盡的夢境飄搖,哀樂震耳摧心,恍然終至禮成。人群逐漸散去,我們被拋下,在緞面簾幕後親眼目睹封棺、抬棺,然後一路跟著你的肉身,直至火葬場。 那會是永遠的痛,不管是對父親或母親來說。於是,他們最終決定離開了那樣的傷心地,那個深沉哀傷的海。我們搬到了這裡,彰化市。 你離開的那些日子,家裡的氣氛始終黯淡,母親總用淚洗去心裡的苦悶,父親的面容也日漸憔悴。你知道嗎?

茶 ‧ 花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阿姨帶你去服務台找媽媽好不好?不要哭了喔…。」依稀記得是我四歲的時候,全家一起出去玩。那裡有好多好多人,新奇有趣的攤位吸引著我的目光。人潮推擠著人潮,我的眼睛盯著那一隻隻活靈活現的吸管蚱蜢,五顏六色,好不精緻、可愛。一轉身卻不見家人身影,我再次仔細的搜尋,仰頭掃描每個圍在攤位前的人們的臉,卻沒有一個是我熟悉的面孔。然後我被淹沒了,被人海,被我的淚水,被我的哭聲,淹沒了。 一株七里香長在我家前庭圍牆邊,細長的枝枒上,一簇簇聚在一起的白色的小花朵正綻放著,就連在夜晚,那花瓣還是那樣純潔無污、不可逼視。門前的亭仔腳,臨窗擺放著一個裁縫車腳架,架上疊放一塊一米見方的黑色大理石磚,組合成了一張石桌。冰冷的黑色石桌上擺放著茶杯,每一只茶杯都盛有一握的溫暖,暖暖的茶含在嘴裡有股澀澀苦味,苦而回甘,甘而香醇。爸爸、媽媽、阿公、阿嬤、爸爸的朋友們環桌而坐,在沁涼微風的徐徐吹拂下品茶、聊天。大人們在聊天時總不喜歡小孩插嘴。我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翻著報紙,靜靜地聽他們說話。聲音透過紗窗滲進客廳來,七里香的香味也伴著茶香、談笑聲一起飄了進來。隨聲波陣陣湧動,氣味形成一股力量,起伏擺蕩,彷彿可以聽見茶香與花香幻成一段動人旋律,那聲音聽來像木琴與鐵琴的合奏,是苦的,是甘的,是甜的,有種焦焦的味道。音波在我底心湖盪漾,形成一圈一圈的漣漪,我底心思從那圓心開始擴散,慢慢被浪潮推入過往的記憶之中。 在十六年的人生旅途中,我曾有過兩次走失的經驗。曾這麼懷疑過,當時是家人遺棄了我,抑或是我遺棄了家人呢?我無法想出這問題的結論,不敢想,也不願意想。陌生的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兩旁盡是不熟悉的風景、不認識的人,淚水濡濕了我的眼眶,眼眶因充血而紅腫。一個人,沒有安全感,沒有爸爸、媽媽,只有焦急如焚的我和胸口那陣陣急促的縮放。四歲的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家」的感覺是那麼溫暖,令人感到舒適安心,就像是一座能讓人避風、安心休息的港灣。如果能再看到媽媽那雙溫暖明亮的眼,再握住一次媽媽手心的溫熱;如果能再看到爸爸黝黑高瘦的身影,被他結實的雙臂再一次高高舉起,聽他說一些有關於鳥及植物的故事;如果能再一次拉起阿公的手,數一數阿公手臂上到底有幾塊老人斑,然後想像那一塊是鴨子在池中戲水,這一塊是兔子窩在地上吃草;如果能再聽到阿嬤用如鐘聲般宏亮的聲音呼喚我名字,然後遞給我一塊削好的水梨,白白

散文獎創作大賽優秀作品 - 佳文賞析(人物描寫)

中國的傳奇女子(詩人、建築學家)     江南微雨纏綿,軟風細細,一襲白衣勝雪的她,如畫中的仙子,走進了無數人的心扉。她並非容貌絕世,風華絕代,黛眉若柳葉,微蹙便令見者不禁愁滿心間;五官清秀溫潤,襯得她如玉的光華,安靜、溫婉。那雙秋水明眸,讓多少人甘願沉溺在她的世界,久久不肯離去。就這樣一位有著驚艷容貌並受盡愛慕的女子,卻有一顆脫俗而平靜的心。她不願世人讚嘆她的外表,她認為自己可以做很多事:深居山林,她吟詩作賦;戰火紛爭,她堅持保護古建築;輾轉四方,她四處為家,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病魔纏身,她微笑面對,不忘將自己對建築學的熱愛傳承。若人生如戲,無論紅塵煙火抑或世俗生活,她皆為最好的演員,她奉獻了自己一生的熱忱,連同三位男子的愛意,穿越歷史的煙雲,一路走到如今。  2015年余光中散文獎創作大賽優秀作品 -作者: 李心淼 ------------------- 一個歷史人物   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他宛如下凡的仙人,獨自一人在涼如水的夏夜撫琴,當時明月皎皎灑落庭院,墨色的髮披散於肩,他著一件素衣,除卻繁複的花樣,只有簡單的雲紋勾勒其上,長佩的羽扇被端正地放在一旁,琴聲和著薰風微涼,每一個音都精準地落在拍點上,氣質高華而穩重,彷彿與世俗無關,淡然而出塵。  不遠的小几上,有他批閱過的公文,事無鉅細皆已被他仔細審察,如有缺漏不足者他便立刻補上,在公文末也都加上自己的見解,於民生大事上他的見解深刻堪比蕭何。  琴聲奏歇,他緩步走向小几,目光清明,步步生風,彼時月至中天,他仍憑燭奮筆疾書,又將已批改過的公文重閱一次,修改一些細部以求完美,遣辭用句皆再三斟酌,才熄燭安睡。  2015年余光中散文獎創作大賽優秀作品 -作者: 史靜宜 ------------------- 一名永不垂朽的文豪  銀盤高掛闃寂之夜,短松崗的年年斷腸處,一生三州的晴喜雨悲化作承天寺邂逅的蓋竹柏影。是否也曾擁有「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的情懷,卻被時局所逼躓跛於官場的爾虞我詐而難以脫身?漫步在八千里外的異鄉,身旁的你恣意遨遊之際洞見了人生悲歡離合的無奈和當局者迷的辛酸,當生如王燦般的坎坷,你選擇了江而非高樓,詠出了千古不朽的水調歌頭。  效法前人的灑脫,人生終如夢,這一酹,終將由奼紫嫣紅化為

前幾年,每逢春節,最令我頭疼的便是回鄉下探親。在那純真靜謐的村庄裡,有一段極厭惡的路,極厭惡的人。 每個民風淳樸的村落都是泥土的結晶,在那像仍處於刀耕火種時代的世界裡,就連村口都沒有一段像樣的水泥路。車開不進那又窄又髒的泥道,只能咬著牙,眼睜睜看著白皮鞋將渾濁綿軟的泥水從泥路中抽出,混著雪水,和農村最原始的味道。一步一步,閉著眼,任由那可怕的觸感撕扯我的裙,抓撓我的腳。 走過那段「人間煉獄」,便要見「撒旦」。路過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總是不敢多看一眼,偶爾按捺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便如萬千高壓線一同向我砸來,頭皮發麻,手心冒汗。幽深微掩的門後,總有一束灰暗可怖的眼神,鑲嵌在空氣裡,瞄準你的眉心,飛也似地射來。 「啊呀,你怎麼又在看隔壁那個跛子了」,奶奶一把拉過失魂的我,快步向前走著,「逢年過節,村裡有啥新鮮人兒,那老光混就把著門盯路過的小姑娘,你也不怕那個老光棍哪天跛著腳把你擄去當媳婦咯!」「亂說什麼啊奶奶!嚇死人了!」想到門後那抹發霉的幽暗,心中的不適之感又多添幾分。 看他幹嘛,感覺臭烘烘的。 臘盡春回,冰雪又融幾分。吝嗇的暖陽終於劈開一道天光,將恩澤施予這片銀裝大地。我隨意搭了一件外套,興沖沖地坐在屋頂看書。我正沉浸在茶花女的辛酸苦辣中,只見頭頂一片陰翳。還以為是伙伴的惡作劇,一抬頭,心臟便驟然躥到頭頂,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一快黝黑褶皺的「抹布」赫然鑽入眼簾。水泥一般的膚色隨意地塗抹在臉上,深深的溝壑牽拉著死水般的雙眼,渾沌、迷惘。灰黑的眼珠裡隨時會伸出一隻枯手,拉扯著我的頭髮,將我拖進某個絕望的萬丈深淵。我警惕地攥緊雙拳,故作鎮定地站起身:「幹…幹什麼…」話音未落,他便呲著滿口黃牙,將我的外套塞到我懷裡:「外…外套被風刮…刮到我家了…」來不及等他說完,我抓起外套就往下沖。北風呼嘯著追來,霜雪猙獰地撲來。我似乎都能聽到他追趕我的聲音,跛著腳,拖沓著棉鞋,「沙沙─沙沙─」,搖著命運終結的銅鈴,將我吃乾抹淨。 回到地面上,驚魂未定的我不知哪來的勇氣,鬼使神差地向屋頂張望,只有他那笨拙的跛著腳的身影,正費力地向自家屋頂翻去。我默默地穿好外套,聽風聲,聽雲聲,聽那冰雪融化的叮咚聲,心煩意亂地回屋去。 看他幹嘛,眼睛鹹鹹的。 時過境遷,歲月從我的童年打馬而過,童年那令人發怵的記憶,也隨奶奶搬到城市的生活中告終了。再也不用掙扎於那片泥潭,更不

權力現實或文化普及?

「國立故宮博物院」典藏的中華文化資產,在「故宮南院」成立後,珍寶的典藏與展示地點,是權力現實或文化普及的考量? 以下 聯結的專文分享 ,可以提供讀者一種思考面向。 返 回首頁

當時只道是尋常

寧寧當年給我念這首詩時,一定想不到今天我會把它用在這裡。 第一次聽到這句詩是小學三年級,寧寧在她家用一種裝模作樣的腔調開玩笑似地念與我聽,令人驚奇的是,又過了七年,我卻再一直都沒聽過這句詩。因此,這句詩的出處之類,我一概記不得,只記得寧寧唸完這句詩後的那句話:「我爸說小孩不懂,大了才能知道。」 可是啊,寧寧也沒有告訴我,為什麼現在仍像個小孩的我卻讀出了這句詩中刻骨的無奈。 寧寧搬來我家那天,我在外面玩沙子。她從車上跳下,伸出一隻手:「我叫寧寧,是你的鄰居。」我看著她,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午後的陽光在她彎彎的眉眼上蹦躂。高高的天空藍湛湛的,像匹藍布鋪開來。 很快我就知道,寧寧有個會變出很多玩具零食的爸爸,和一個溫婉動人還能做好吃的食物的媽媽。他們很愛她。因為我成了寧寧新鄰居中與她玩最好的朋友,所以她的爸媽也沒有掩飾對我的喜愛。因著這個,我也才有機會吃到她媽媽做的披薩。 當那黃澄澄、金燦燦的披薩第一次端到我面前,年幼的我竟如海盜發現了寶藏般,瞬間用胳膊將盤子圍起,不留一點縫隙,生怕被搶走似的。第一口咬下去,嘴裡便是滿滿幸福的滋味。面的清新與炸與烤之後的脆生交融到一起,配上星星點點的肉丁與菜丁,這樣並不算冗雜的搭配竟能產生如此奇妙的反應。我感覺自己彷彿正面對著南方秀美的山水,淡彩的朦朧的山與連綿不絕的綠水正如這披薩般細膩。明明是看上去油油的食物,可吃下去卻是另一種的淡香。寧寧與我面對面,一口咔嚓咬下去,她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長久的香瀰漫在空氣中,當時那一刻,我興奮地摟住了寧寧與她媽媽。 可誰也逃不過時間的鐮刀,於是我把童年做成空洞的標本鎖進櫃子,帶上對老師的恭敬微笑走進初中。 那是八年級的一天,我一個人在家寫作業,寧寧來敲門。彼時我已不常見她,她已長得又高又瘦,孑然地站著,好像沙漠中無依無靠的胡楊樹,嘴角失了弧度,眉眼也不再是曾經彎彎的模樣了。見我出來,她就遞過盒子:「披薩,我媽做給我爸的,他……現在吃不下太多。」我笑著說謝謝,雖然知道自己笑得多難看。她離開,關門,我的淚水也湧出。去年便聽街坊議論過,寧寧父親得了癌症,而那個在我記憶中眼波流轉笑著為我們做披薩的女人,卻被這個消息壓垮了精神,患上了抑鬱症。 我打開盒子,在淚水中又我看見了那久違的食物,在淚光中若隱若現的披薩,總感覺不像幼時那塊好吃了。一口下去,這滋味卻比以往更難忘卻。彷彿有誰在

最難忘的滋味

「你到底喜歡吃什麼啊?」鄰居阿姨從廚房中走出來,笑的很誇張的看著坐在她家沙發上的我。我看著她那已經被臉上的肉遮掩住了的眼,語塞了。「哎呀,快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記得你小時候就愛吃糖,快說說你現在吃什麼,我給你做……」我沒有回答,因為她已又一次鑽進了廚房,而我腦中的記憶之盒,緩緩打開。那些讓人難忘的滋味如幽靈飄出。  「屬於我們‧三個人的回憶」 擀皮,調餡,醬肉,包成,下鍋。十個字足以概括包餃子的步驟,但這十個字中卻蘊涵太多的家的味道。記得每次包餃子時,窗外總會有煙花綻放,小時不懂事的我總愛在餃子麵中留下兩個大手印。帶著滿的麵粉在窗上描煙花的樣子。爸爸媽媽每次都會笑著看著我「胡作非為」卻並不制止。包餃子時,爸媽總是會那麼和諧:爸爸擀皮,媽媽包。我有時會站在父親身旁也學他的樣子擀皮。可見,爸爸的餃子皮是那麼圓,那麼好看。我的則是像一塊破布,非常難看而不好包。爸爸總會把「破布」重揉成一個麵團,擀成「圓餅」,爸爸和媽媽在包餃子的總會聊些生活小事,聲音並不大,像是在對方耳邊私語,看著他們,溫情在心中蕩漾。 「媽媽的秘方‧母親的味道」 每次母親做熗土豆絲都是拉上廚房的簾子,不讓我看做熗土豆絲的過程。而每次問她,她都很神秘的笑著對我說:「這是我們家傳下來的秘方,不能讓你現在看!」她在做熗土豆絲時,我的好奇心總會推著我跑進廚房,卻每次被她推出來。然而有一次,她卻忘記了我。我慶幸的站在靠窗的角落,看著她忙前忙後的背影。當胡椒、辣椒、土豆絲熗的那一個瞬間,一股熗人的味道從鍋中湧上來,直逼人的眼和鼻子。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味道頂的直咳嗽,眼前已被淚水弄得一片模糊。我聽到了媽媽的咳嗽聲和腳步聲,她正向我走來。「哎呀,忘開窗了,咳咳。你,你怎麼在這裡面,出去,我不是不讓你進來嗎?」「咳咳……」我又被趕了出去,坐在外面,看著廚房中的身影,眼睛還隱隱作痛。我最終還是懂了母親的「秘方」──母愛。 「老人的背影‧爺爺的核桃」 每年回家,爺爺總會把我拉進裡屋,自豪的指著墻上的尼龍帶子,那裡面是滿滿的核桃。每次我都會告訴他不必如此費心,他總會大手一揮,拍拍胸脯,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告訴我:「吃吧,爺爺給你弄。」爺爺對我似乎過分寵溺,並沒有什麼豪言壯志,也不會用那些華麗的詞藻,他對我的愛很簡單。奶奶說爺爺每天天不亮就會去山上為我摘核桃。那時,我彷彿看到了一個老人在山上踽踽獨行,踮起腳尖用棍

最難忘的滋味

舀起一杓湯放入口,這濃郁的湯頭瞬間綁架了我,喝了一口,這麵湯在我舌尖上跳著華爾滋,接著一口,煙火在我眼前綻放。我嚐了一口麵,只覺得滑軟異常。沒錯,端坐在我眼前的,是一碗拉麵。 此時的我正坐在日本的一間拉麵店中,木造的標準日式建築,鵝黃的燈光以及流瀉的輕柔音樂,一切都給我非常溫暖的感覺。服務生端上了我恭候已久的拉麵,頓時香氣四溢,我迫不及待的嚐了一口,在這口麵中,我嚐到了鮮甜、嚐到了甘醇、嚐到了自由……。這麵是鹹的,我卻感到了甜味兒伴著一股暖流,從我的口中流入喉嚨,又擴散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又匯集到我的心房。 我定然沒有藏住滿臉的驚豔,只見對面的媽媽正滿臉笑意的看著我。我只覺得這碗拉麵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它切開了我晦暗的過去,代表了往後的海關天空。吃完了這碗拉麵,一切都不同了,就像孔子遇見了泰山,林和靖遇見了梅花,秀才拿到了七彩筆,至此,一切都不一樣了。 思及此,過去陰暗的記憶又陰魂不散的,和潮水般向我襲來,我來不及反抗,它又幻化成網子,將我攫去。 某個晚上,我們全家正吃著拉麵作晚餐,爸爸本來和媽媽聊的正起勁,卻突然一個轉頭向我問道:「妳段考第幾名呀?」我被他這「神來一問」嚇的不輕,低下頭,囁嚅了老半天,終於擠了一個數字「十五」「十五?」砰的一聲,爸爸的手掌往桌面重重拍落,震起了杯中的水花、震起了椅子上的我。 記得那場暴風雨肆虐了將近一個小時,爸爸的責罵如斗大的雨點般,不停的打在我的身上,他的憤怒和燎原野火,向我撲面而來,他凜冽的眼光如冰堆一般,不住的刺在我的心上。在雷聲隆隆中,突然一聲「廢物」響徹雲霄,我難以置信的望向了他,卻又被他的一臉猙獰嚇的趕緊移開目光。只見雨水滴滴答答的,滴進了拉麵中。 那一日,我的味蕾罷了工,吃著那碗拉麵我竟覺得索然無味,筍乾、魯蛋……等等全都變身成了雞肋。只有那苦澀在心底蔓延,是悲傷、是憤怒更是屈辱。 我坐在民宿門外的小目台上,看著點點星光,這幾天在日本的日子,已給我帶來無限的平靜看著看著,我的心中,竟浮現出了「歲月靜好」這句話。然而我心中令一個小角落卻想著「爸爸現在在哪兒呢,又在做什麼呢?」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其實是愛著我的,深深地愛著我,可這一份愛,卻使我感到窒息。爸爸之所以會這樣,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爸爸在一個貧苦的環境中長大,住鐵皮屋、雙層床會嘰嘰作響,還會搖晃。大了之後,在一片風雨飄搖中奮鬥了一生,仍舊是個小

最難忘的滋味

我,是一個喜愛甜食的小孩,從兒時開始,甜食早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的一部份。 我愛水果軟糖,糖身五顏六色,散發出陣陣的水果香,嚼勁十足,讓人無法停手,一顆接著一顆入口;我愛海綿蛋糕,那綿密的口感,甜而不膩的滋味塞滿嘴後,如同把雲含入口中,用舌尖在雲海翱遊;我愛黑巧克利,它甜,但緊接著是一陣陣的苦味,讓你不禁皺眉,但苦味離去,留下的是那一絲的甘甜。我愛這些甜食,但更愛愛力檸檬C的滋味。 老實說,愛力檸檬C長得並不討喜,扁扁一片,呈圓形,上頭印了個C,乍看之下還比較像藥品。整體包裝也挺樸素,由黃色和綠色所構成,並無小贈品付在上頭,只有簡潔明瞭的商品標示,在一片花花綠綠的糖果世界中。獨樹一格。初嘗愛利檸檬C,我順手拿了一片。把這不起眼的糖果丟入嘴中。突然一陣酸味向我襲來,我的味蕾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受到了酸味的偷襲,為了表示不滿,他們向大腦表示抗議,大腦為了平息眾憤,但卻下了一個草率的指令­­──咬碎它吧!這下可好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正當牙齒正興奮的磨碎這敵人,想將它消滅殆盡時,舌頭再次發出了悲鳴,因為濃烈的酸從碎塊中散發而出,緊緊纏繞住每個味蕾。這下子大腦慌了,民怨四起,他深怕再次下達指令會造成三度傷害,只好掛起免戰牌,暫時靜觀其變。聽到消息的味蕾也只能痛罵上層行政效力不佳,別無他法,只能默默承受。沒想到過了一會兒,酸味大軍逐漸退去,留下滿滿的甜,如同戰地天使,撫平每一個味蕾的傷痛。頓時,味蕾們各個受若驚,而他們滿滿的疑惑全都顯現到我的臉上。我心想,這是何等大膽的糖果,竟然利用了我對它的信任,把我舌尖搞的天翻地覆,又是如此可愛,在蛋之餘,還不忘做個收尾,給點甜頭,像是個頑童一樣,雖任性但不失禮術。從此,我愛上了這不可思意的滋味。 我與愛力檸檬西的初會是在姑丈的引領下相識的。每當晚餐飯飽後,姑丈便會帶著年幼的我出門去放風。一路上,大手牽小手,兩人並行。姑丈較為沉默,但從他手中的溫度,我感受到滿滿的愛。就這樣在微黃的街燈下步行,經過一家便利商店,姑丈牽著我的手走進去,他也不多說,我拿著愛力檸檬C走向收銀臺,這是我倆之間的默氣。回家的路上,我打開愛利檸檬C,拿出一片,含在嘴裡,再拿出一片遞給姑丈,但他總不吃,只是笑笑的說:「妳吃就好。」當下的我,也不多問,高高興興的吃掉第二片,一路上,開開心心的玩起了踩影子的遊戲,就這樣,一路到家。就這樣日復一日,我在四歲時離開了姑

最難忘的滋味

扣隆扣隆扣隆,火車正行駛在西部山線上,我坐在窗邊眺望著,從冰冷的高樓大廈到溫暖的農田阡陌,看山巒堆疊,看雲影變幻,心始終無法平靜,有些近鄉情怯,終於我到達台中的外婆家。 那是就讀小學五年級時,時近端午,我們全家四人「應召」回台中幫忙包粽子,繞過迂迴的巷弄,我一馬當先推開外婆家的門,一陣陣爆香餡料的氣味直撲我的面門,迫不及待地奔向廚房,在霧氣氤氳的廚房裡,外婆正忙碌著,一會兒下菜脯,一會兒下香菇丁,叮叮咚咚好不熱鬧,我躲在一旁偷吃一口餡料,齒頰留香,瞧著外婆的身影,在霧氣之中舉手投足都顯出一種朦朧美。 待得所有餡料都準備完畢,我們一家六口人,將餡料包圍在中間,外公拿起兩片墨綠色的月桂葉上下交疊,又做成一個沒有孔的漏斗慢慢地仔細地添入餡料,有昌瑩剔透的白米,有如玉般油亮的焢肉,有橙紅如驕陽的鹹蛋黃,當所有餡料都穩妥地包進去後,外婆就用她靈巧無比的雙手,將粽子裹好,纏上一絲棉線,任由它垂掛在那兒。 看著外公和外婆包出的漂亮粽子,低下頭看看躺在我手中不知為何的食物,不免有些自慚形穢,坐在一旁的妹妹,毫不留情地嘲笑我一副樂於看著懊喪不堪的樣子讓全家哄堂大笑,氣氛十分活躍,外婆輕輕接過我手中的「粽子」,三兩下又將它包成那美麗的樣子,當它回到我手裡時,我十分感動,小心翼翼地將那棉線繞上它微胖的肚子,從中午到日暮西山,我們的手不曾停歇,馬上停蹄地在一片笑鬧聲中,終於完成三大捆的粽子。 將粽子一捆捆放進蒸籠,白氣裊裊上升,香氣陣陣飄出,我忽然聽見隔壁阿婆問父親「你們今天包肉粽喔?」噗哧一笑,我心想這肉粽真可謂是香飄四鄰呀,香氣愈來愈濃郁,爭先恐後地開始佔領我的鼻腔、肺部,肚子咕嚕嚕地嘶鳴著,我的雙眼緊睜著蒸籠,看那蒸籠蓋子隨著水氣一高一低、一高一低,極像早晨看見的山巒疊翠,一雙明眸越過重重簾幕對著粽子望眼欲穿,終於外婆掀開蒸籠蓋子,讓粽子們起鍋。 望著令我煎熬不已,望穿秋水的粽子,我的心中充滿「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動,當一顆粽子跳進我的碗裡,我一箸下去將它開腸剖腹,端詳著它被蒸得油亮油亮的肌膚,飽滿的餡料令我垂涎三尺,一口咬下,月桂葉的清香帶出米飯的甜味又混著餡料的鹹香,一次次的衝擊我的感官,但在這些百花齊放的味道中,有一種味道是我無法形容的,我左思右想仍得下出答案,突然有一滴水落入我的碗,心底一驚,摸了摸臉頰,觸手冰涼,才發現原來我哭了,這時我才明白那個無以名狀的滋味

最難忘的滋味

大地在酣睡中輕吐著薄霧,那層似夢若真的氣息風乾枕畔的湖,我將發皺的地圖攤整,細心摺疊成相框模樣的稜,坐上駛得顛簸的公車。 我貼著窗,蜷縮在偌大的空寂裡頭,只能深呼吸、再吐氣,讓玻璃附上迷濛的水滴,可那時我卻不明白,那結出的圖騰是煙花燦爛。 小時候,我特別嚮往武士的瀟灑、漢子的豪氣。也許是因為常和爺爺膩在一塊兒,聽著他闊談自己的「想當年」,心頭湧現莫名崇拜,我甚至也想練得一身精實,在他口中的那個年代叱吒風雲。我最常問爺爺:「為什麼我們現在不打仗?」他總是神祕笑答:「展現英姿的不是刀槍,是檳榔。」 每次家族聚會,我總黏在爺爺身邊,那席貴賓往往豪氣干雲,啤酒總是一罐罐的牛飲,手腕一壓、黃湯下肚,酡紅的腮上閃耀得意,瞳眸裡勾著一抹挑釁。酒量的對決引起眾人圍觀,隨之鬧哄的我會質疑爺爺為何不去比拚?他诶次不厭其煩地答:「酒是喝心酸的,檳榔是嚼快活的。」 我當然知道宴席最後,飲酒之人往往醜態畢露,而爺爺只是淡定的啐出一口艷紅,如血淋淋的嘲諷。可能,老師的健康宣導頗具威嚴,我未曾嘗試咀嚼,但若將英雄與檳榔並列,在我的認知中也絕不唐突。尤其當我學到「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的時候,更確信檳榔比濁酒更積極陽光的概念。只是,為何從沒人為他寫詩? 詩也許太風花雪月,不適合英雄的檳榔,不適合陽剛的英雄,不適合陽剛的我。正確來說,渴望陽剛的我。記得那天風颼颼的颳,塵埃撲面席捲而來,我甩了家門一路狂奔,撲進爺爺敞開的大門。「怎麼哭成這樣?」他訝異的臉部繃緊,宛若扯得太過的麵皮,皺紋撐得裂。我哭著思索支字碎語,今兒同學用飯盒敲了我三下,我怒得回賞他一記匡噹,可、可我卻要受罰,只因他腫成豬八戒而我安然無恙! 「這有什麼好難過的?」爺爺的錯愕柔和許多,縱聲大笑時雙眸瞇成兩彎開心果殼,連舒張的肌紋都閃得發亮,我愣在一旁,也忘了拭拭憤怒得涕淚,爺爺豪氣續道:「你這是打贏了呢!不該跳戰舞大肆慶祝嗎?」這話打在我心板上隆隆作響,的的確確是件喜事,正羞得要抹去淚痕,爺爺卻說:「擦什麼呢?你沒哭過,這是給沙子吹的。」 第一次我覺得我更靠近英雄大夢,第一次爺爺給我檳榔時我不推拖,我把它看作聖上賞賜的戰酬,如此珍藏的置在寶盒之中。 待我更成熟,竟一頭墜入詩的世界。儘管與衝鋒的戰士相抗,但那癡迷已無可挽救。我讀詩,如羽翼眷戀蒼穹、浪花眷戀沙岸、蝴蝶眷戀千葩百卉一般眷戀詩,然而,我從不寫。 我歸咎於自己從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