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到主要內容

發表文章

目前顯示的是 4月, 2019的文章

暖香

形容她的方式,瑣碎而燦爛,總歸一句,她的形色身影,是一抹難以忘懷的香。不是濃郁勾人的玫瑰花香,亦非淡清純樸的茉莉,甚至不是那揉著禪意,靜人心脾的檀香。那香,如此的難以言喻,卻又如此的熟悉,彷彿仍未出世,在溫軟羊水中撿拾著意識拼圖時便已認識的氣味。對我來說,那是母親的味道,亦是我埋在鼻腔中,滿滿的孺慕。 自我有記憶以來,那抹幽香,總是牢牢纏繞著每個母親的印象。猶記得小時候,每個難眠的夜晚,我都會輕手輕腳的爬到母親床上,然而她每次都會醒來,不知是被驚醒,或是為人母獨特的感應。「睡不著啊?」她半夜的聲音迷濛而沙啞,我不予回應,只是蜷縮在她側身的背旁,望著月光自窗邊緩緩流洩,薄紗一般覆在床頭。母親背著光的身影閃閃發亮,銀邊隨著身體的輪廓勾勒出一道優雅的弧,而我靜靜將頭靠在她背上,一股淡香自她隔著睡衣的身體傳出,捲著我的氣息,染著臉和髮絲。那個味道,於我來說是安心的指標,代表著此時此刻的親密,是如此安全平靜,而我的內心寧靜成一片澄淨的海,緩緩入眠。 曾經,我以為那香是她長年塗抹香水所致。我的母親是個現代職場婦女,小時總喜愛看她梳妝打扮,看她在化妝水、粉底、眼線、腮紅、口紅後,拿起一罐小瓶子俐落地在頸間噴灑,頓時空氣中百花齊放,她亦從前一晚簽聯絡簿時插腰挑錯字的皺眉媽媽,搖身一變成了精幹的上班女郎。但是,那種人工香味仍與那輕輕哄我入睡的溫醇香氣天差地遠。直到許久以後,我才發現那香味是她與生俱來的體香,於她生氣時、開心時、拿著愛心小手威脅恐嚇時,或是對我微笑,眼角綻放幾條淡淡紋路時,在她身邊縈繞著。 母親之於我,就如一朵美麗山茶花與為之吸引的蝶。蝶翩翩飛舞於白皙微透嫩粉紅的花瓣間,醉心於其所創造出來的粉白世界,吸取著點點蜜水,浸淫於花香之中。她是個堅強的存在,不同於父親的絕對威嚴,她有著一雙溫暖且明亮的眼睛,用勤勞守護著這個家,以樂觀開朗守護著我。有時我會疑惑,怎麼會有人能如此包容,前一晚嚴聲勸誡,隔天早上便帶著滿滿笑靨提醒我天冷了多加件衣服,眼裡傳達著『我知道』的滿溢憐愛;一個人如何如此平和優雅同時又積極開朗,在親友間如暖暖冬陽,烘著大夥的笑臉。 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對母親的依賴不減反增。當陷溺於人際紛擾學業壓力,在歲月的殘渣中無法喘息時,我總會想到那朵高潔芬芳的花。我知曉無論在外頭遭遇了何等的洪流激盪,只要回到家,回到那盈香的避風港,桌上會燒有一席好菜,會有一隻手輕柔的搭上

當蠟燭點亮

我立於香爐前,奶奶破碎的言語被風剪成更小的片段,散佚於肅穆寧靜的氣氛中,如一卷古老的寓言被收藏於天神的書櫃,預示著未來翻覆不定的浪潮和雲雨……  在那些隨流水飛逝的日子裡,星辰如常旋轉,時間像一隻燕子無聲滑過草木扶疏的河岸,雖然偶有偏離,但只需些微的校正便足以回歸正常航跡。而我只是一株單純的小樹等待澆灌,就像奶奶一次又一次隱身在繚繞的香火煙霧中的聲聲禱告:「佛祖啊,請你保庇阮家的孫子敖讀冊敖大漢。」 平凡地長大,國小,國中,高中,家人早已為我預先鋪好一條迢遞寬闊的大道,時時刻刻為我修剪歧出的枝枒,只等我昂然向前邁進。 但這世界似乎不總是那樣簡單而美好。 在大多數的時刻,徬徨和疑惑被選擇性地遺忘,生活中處處叢生著平和的表象。事實上我知道,只有我知道,它們只是蔓生入心脈之間被徹底隱藏,隨時可能引發另一番劇烈的撞擊…… 第九支蠟燭點亮的那年,我加入學校的國樂團。我體驗到一群人如何可能,因為熱烈企求的夢想,而綻放美麗的光暈。我努力使自己成為合聲的一部分,在群體之中找到自己無可取代的位置,就像我必須在那方震盪的小世界中找到自己獨特的頻率,但又能與龐大的樂團共振交響。 那時的我不只一次聽見,漫天紛飛的音符來敲我夢中的門;那時我不只一次看見,黑盒子般的舞台上燈熄滅後再次亮起,觀眾的掌聲如潮向我襲來 - 我以為,那就是最好的時光了 - 擁有召喚美好的才能,有展現自己的舞台,且為眾人所欣羨…… 後來我們各自進入不同的國中,往日情緣就漸漸那樣散了。 踏入國中的考試戰場,我一再地發現,自己是名懦弱的步卒,畏戰,但又害怕反抗。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價值觀念也逐漸被那龐大的社會結構消蝕,溶解,像浮游生物為大藍鯨吞噬而不得不成為其肉體的一部分:成績不但是才能與智識的衡量標準,也包含了倫理的評判 - 成績不好,就是沒有念書;不念書,現在就沒有發聲的權利,未來將是無用的人。或許對,也或許不對。 我只是默默地接受。 周遭的人與萬物挾著風勢向前飛奔,我卻只想安安靜靜在原地坐下。我嘗試各種方法急欲證明自己和他們不一樣,和那些汲汲追求標準答案,追求明星高中的人不一樣。我在第十三根蠟燭前許願,希望自己成為天使,在那形而上的空間,照亮自己,也照亮漆黑房間裡的每一張臉龐。 我問自己:為什麼是天使? 我想,如果我自信持有比別人更好的財富,那我更要將它分享。 升上高中那燠熱悶濕的暑假,夏日漫長而漫長,青春之初

綠燈

馬路對面的綠燈亮了轉紅,紅燈亮了轉綠;行人如浪潮般從那岸湧來,從這岸退去。他擱淺在人行道上,彷彿斑馬線前一直亮著紅燈。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七月近午的驕陽下,狠戾的陽光鞭撻著他的肌膚,不斷滲出毛細孔的汗水,沿著臉部橫向的皺紋,匯集成一顆顆大水珠淌下。 這是兩年前的暑假,我在市區騎樓走著逛著,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所見到的景象。一位年紀約八十歲的老先生站在斑馬線前的人行道上,右手臂高高擡起指著天空,臉孔也面向天空,雙眼和嘴誇張地大張著,驚駭的表情彷彿目睹一架飛碟正在天空盤旋。他像街頭藝人的怪誕姿勢,吸引了來來往往的路人,他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隨著他手指和臉的方向,好奇地逡巡連一片雲都沒有的澄藍天空。 老先生未著表演服,臉上也沒有塗抹表演妝,再加上人們沒見過年紀已近耄齡的街頭藝人,所以他們在心底推測||這不是表演,老先生也許是在準備過馬路時,身體突然出了狀況。   然而這樣的推測並沒有阻礙他們腳步的行進,路人依然「行色匆匆不暫留」。有人在丟了一個好奇的注視後,便低頭離開;有人拉開距離繞路疾走,驚疑的神色像在躲避傳染病;還有人在離去的腳步聲中摻入了低低訕笑。 多荒謬啊!這位長相穿著像自家或鄰里間的尋常老人,竟成了路邊的裝置藝術,奇特的「造形」贏得了每位路人的目光。一波波人潮從馬路這岸推到那岸、那岸推到這岸;斑馬線上的綠燈轉紅,紅燈轉綠。我駐足在陽光蹂躪不到的騎樓下,心跳如小綠人愈跑愈快,卻依然等不到有人走近老先生。陪伴他的,仍是地上他自己那墨黑又孤單的影子。 我驚疑地向一間騎樓旁的服飾店詢問,老闆娘回答我:這位老人站在那兒至少有半個小時了,可能是怕惹上什麼麻煩吧,所以也就沒人上前探問。接著我問她是否曾打電話給警察或是叫救護車?她略顯尷尬地搖頭,支吾解釋說因為有這麼多人看到老先生,所以她猜應該有人打了電話。    我請她撥通電話叫救護車,並借了一把傘來到老先生的身邊。當我撐開傘為他遮擋放肆的陽光時,才發現他張大的嘴角正不斷流涎。我慌忙問他為什麼站在這裡不動?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沒說話,但是我從他微微震顫的眼珠,和不斷抖動的下頷瞭解,他想回答但力有未逮。 依我有限的聽聞和貧乏的醫學知識猜測,也許他正處於「中風」的危急狀況中。從來沒有經驗過這種攸關生命的緊急狀況,當下我內心恐惶悚懼。可以幫他將舉累的手臂放下嗎?可以扶他到陰涼的地方休息嗎?這樣會不會引起發更嚴重的後果?強壓下心裡的不

憫然

我開口叫住走在前頭的媽媽:「媽!」,然而我的聲音被眾多紛雜的小販、攘往的人群淹沒。在那最關鍵的、難以察覺的半秒吧?心臟是像被扭過的,極不舒坦。一股難以言喻的麻痺感,從心頭、肩膀、竄過我插在口袋裡的手。在幾秒鐘天人交戰後,我仍然選擇加緊腳步跟上家人,不再呼喊叫他們等我,一面側過身子鑽過前面一對迎面而來的情侶。我的呼吸像是被凍結住了。 終於趕上媽媽和弟弟,他們並沒有注意到我臉上、我心裡那抹灰色的不安……和,蝕入胸口、酸酸的罪惡感。  這是一個非常熱鬧的周末夜,男女老幼湧來的人潮,一點也不畏懼新春時分台北的綿綿細雨。層層疊疊的人群沓雜,擁擠得密不透風。抬頭一看,夜市應景的在路的兩邊都掛上了大紅色的燈籠,還透著溫黃色的光呢!到處都是歡笑聲、新年歌和小販的吆喝。 走了二十多分鐘,透過人牆的縫隙,我赫然看到一個乞丐。他就像你曾在市場裡、夜市裡、街角處看到過的那些乞丐,有著有黝黑的厚皮膚、短小的身軀,那曾是小腿的地方是兩團無語的空虛,剩下切斷的地方圓圓的、佈滿凹痕的遺留。在眾人若有似無的逼視中,他匍匐著前進,用他那殘缺的手掌在微濕的柏油路上攀出一條生路。後面喀拉喀拉的拉著一個小扁盒,寥寥幾枚銀幣跟著它們的新主人流浪。人流仍然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去,照著原來的步伐。一個個心不在焉的眼神,只瞄一眼便直接忽略。那是對乞討者的尊重嗎?我分不清,那藏在眾人眼窩背後的,是毒辣的輕蔑,還是按耐住的、其實足以氾濫的同情?眼神中,人們熟練的冷漠,我看不出,也不想妄加揣測,那究竟是冷入骨髓的毫不在意,還是默不作聲的殷殷切切? 不管如何,沒有人投下硬幣,人潮是有如過客的魚群。魚,是不會稍作停留的冷血動物。總是向前游。 然而我怎麼可以自詡為旁觀者呢?五十元被我擁有,而他無庸置疑比我更迫切需要。在這冷雨中,五十元代表一碗熱騰騰的湯。我的心中漾起一陣憐憫。一個乞丐,顯然更有資格得到一枚五十元的硬幣。我的內心裡,有一塊柔軟的地方,正告訴我要這麼做。而另外一方,我內心中比較自私的一塊,我是多麼不願去承認!是要我留住一筆小小財富的私心,這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有個聲音強硬的反對著。眼見乞丐離我越來越遠,心亂如麻的我匆匆下了決定,要把錢投進那少得可憐的扁盒。 後來,我並沒有那麼做。  我也成了高傲的富有者了嗎?與其說是那乞丐會因為缺了我的錢而挨餓受凍讓我著急,不如說是我內心裡始終隱藏著的野獸更讓

禮拜堂花開

深沉莊重。 晴日的陽光喧鬧,意念撒播,花蕊漫開,是一幀鮮豔油彩。家的附近有間長老教會,有時與朋友相約在那見面做禮拜。走進去,那個空間裡永遠充滿各式各樣的聲音,孩童的嬉鬧和大人們的閒話家常,鳥語偶爾啁啾,妝點聲音的空隙。這裡氛圍蔭涼。禮拜堂的後方,別致地設計了花圃,裡頭種植的蒲公英,在熱烈的陽光中舒緩擺盪。那位牧師蓬鬆的一頂雪花白如同往常,出現在我們聚會的地方,打招呼,歡迎,然後我們就座。 禮拜的一開始是不講道的,他幾句閒聊率先丟進我們的印象,拉開本來全神貫注的一切,打開一罐罐封閉的感覺。他的語音化散禮拜堂空間裡的冷峻。這是習慣中的一個開場。 然後,他打開手邊的聖經。意念的撒播如蒲公英,白色的冠毛在風裡揚起。聲音迂緩低迴,富有重量,繞行蔓延在四圍的白色牆壁。很多時候,說到重點處,他就附帶肢體動作,雙手凌起,如同扶住虛空。一切的感覺似乎被那雙手提起,凝聚,形成龐大的思維,是一種召喚,來自無所見的空間裡。我們坐在臺下,沉潛了心,進入講道重重的意象之內。平緩而堅毅的一種力道,如一首詩。窗外同樣的濃綠間,光線直射,樹影裡伴隨著小小亮點。牧師的講道通常就是伴隨著這樣子背景而完成,如同幾筆清奇的嶺南畫派,剛柔並濟。 我欣賞他清癯的臉,瘦骨嶙峋。音調反覆帶著旋律,那聲音撼動禮拜堂裡一切的心思。一切的思想都遁化成寂靜,藏納在記憶裡成為胸口小小的十字架。 基於對他的好奇,我在一次禮拜結束後找他閒聊。牧師,請問你是怎麼決定成為這樣的人?他笑問是怎樣的人。我想牧師本身是感受不到的,力量裡的一股寧靜。你想問的就是我怎麼會成為這樣的一個傳道者吧?默默點了頭,這可能就是我要的答案。時間隨著他的敘說而倒帶重播,回到了他的大學時代,因為信仰而投入臺灣各地的福音傳播。所有遭受過的衝擊,經濟上的困頓、家人的反對等等,從他的口吻中聽得出坦然,語調附帶著時間的紋理。可能我還是沒找到答案,牧師看見了我的表情,一派模糊。這些都是經過時間的。牧師淺淺笑著,對我說了這最後一句話。它倏地投入了我的思考裡,成了陣陣漣漪,盪起無盡圈畫的波紋,取代一切的想像。我簡短道謝,但是那話語如同墨點墜入一盆清水,散漫擴大,最後變成內心的一句獨白。這些東西原來也是他的累積,堅定的意志,付出行動的能力。沒有什麼是一蹴可幾,我似乎終於聽懂他的意思。謝謝,我想我終於醒悟一些道理,關於歲月。經驗,時間

牡羊也淵明

  星座專家說屬於火象星座的牡羊特別火爆,充滿幹勁、喜愛冒險。服輸,這個字眼的確跟不上我的步調;處事,我只要求更好、追求最好。我享受血液激烈地竄動,澎湃的、豐沛的、沸騰的,喧囂著、翻轉著、奔馳著,炸裂飽滿的生命力。  但有時這牡羊對她的幹勁感到害怕。 傳說中牡羊義無反顧救了將被殺害的兄妹,卻在逃亡途中失足傷了妹妹。我害怕我的幹勁只是傻勁。 現代文明如煙花暴力地綻放,每分每秒有數以萬計的資訊快速閃過,這世界以超越我的想像在變化。混亂、焦躁、躊躇、徬徨,衝刺太快反讓我不踏實,飄忽在無重力狀態中,忘了來路,更迷失終點的方向。如果可以,我想停下緊湊的步伐,好好澄清自己,而自己的模樣卻是愈來,愈模糊了……腦海中,一首詩載浮載沉: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現在的我,幾乎快忘了自己最真實的「願」是什麼了。 陶淵明,我由衷地崇拜。後人對他的印象為如一抹在天邊靜靜的、淡淡的浮雲,乍看之下實在是與牡羊的熱血很矛盾,但事實上陶淵明曾經也被這矛盾困擾得不知所措。 魯迅說過:「這『猛志固常在』和『悠然見南山』是一個人。」淵明曾經頂著牡羊勇猛的羊角,闖下「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豪放,數度任官,卻又「園田日夢想,安得久離析」表達對田園濃烈的思想。在最後一次出任彭澤縣令時,他已悵然慷慨興起歸田之情,卻又「猶望一稔」才「斂裳宵逝」。他的前半生在仕與隱之間一再徘徊。我也和淵明一樣迷惘。一直以來,努力讀書、爭取榮耀,我用我認為的方式認真過每一天,事實卻是一再的荒廢。究竟日子,是由我的靈魂活出,還只是聽循長輩、世俗的寄望,傻傻地標準化為有價值的「零件」,彆扭地與「社會」這硬體契合? 妹程氏的猝然病逝改變了一切,陶淵明赫然領悟了人生的倏忽無常,明白「當年距有幾?縱心復何疑」的﹁距有幾﹂原來很短暫,他所望的一稔可能來不及等到。因此他拋開了猛志、遠翥,家族世代的榮譽、世人的白眼、所受的入世儒學,以堅定的「歸去來」斬除「胡不歸」的猶疑,趁著迷途尚未太遠、田園還未荒蕪,舟搖搖以輕颺,載欣載奔的歸田隱居。 同樣隱居,風流一時的竹林七賢,對我而言只能稱作孤芳自賞、矯情譁眾。因為出身名門望族,他們的放任是不用付出代價的;然而陶淵明後半年的生活拮据得連旁人也不堪其憂,他本身卻無怨無悔,仍真真實實地活出自己的理想,並非以此來沽名釣譽。反觀竹林七

蝶鑑

  幽幽地在薄霧填滿葉隙的中海拔森林裡閃現閃逝,棲息在這個彷若神話地域中的翠灰蝶,總是無聲地停棲著,闔起翅膀所呈現的灰褐色,在林間如一滴雨水被投入了汪洋,沒有途經此地的雙眼會發現、駐足。當薄霧再也擋不住朝陽,晨曦灑落了,打在那一對融於芬多精中的蝶翼,喚醒了沉睡一夜的舞姬。陽光透入,薄翼倏地開展,翅背的翠綠金屬色澤綻放如仲夏的山林,此時沒有視線能逃出這片迷宮似的山林了。  七月的太陽是識才的伯樂,我是否也能在盛夏的陽光下展現我的光澤,用我薄翼上承載著的璀璨,俘虜每雙鑑賞的眼,宣告一種競爭上的優勢,一種出眾的象徵。渾沌的現代社會如霧濛濛的中海拔森林,要在這片棲境生存,我要能忍耐經常不見陽光的陰冷,靜靜蜷縮著等候一展長才的契機,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市區常見的紋白蝶,灰白的薄翼上點著幾個棕黑的斑點,翅膀上沒有豔麗的鱗粉,卻一年四季見牠飛舞著,汲汲營營地彷彿渴求著鮮花的回眸,沒有令人驚嘆的東西能展示,再怎麼振翅,又怎麼會有人欣賞,又怎麼會有人讚嘆呢? 但願我不是那空振著翅卻拍不出繽紛色彩的紋白蝶,我要展開的是能夠奪取眾人目光的翅膀,像是夸父璀灰蝶靛藍顏色的蝶翼,世界上沒有一種藍色如此,要我說,那就是夸父璀灰蝶藍。我也要用我的能力翱翔,把我所有顏色傾倒在我翅膀下的這片花園,當別人看見了這無可取代的光輝,就奠定了我在這個棲境的角色了,只要我的六足不止歇,就無法被取代︱我的生態棲位。 蝶翼上七彩變幻的色彩來自鱗粉的妙筆,鱗粉來自蝴蝶幼時的食物,要在成蟲身上展出華裳,幼時就得不斷地攝食,如同我們學生在書山書海中奮鬥,一頁一頁爬著;一字一句啃食著,讀完一本換一本;啃完一葉換一葉,持續累積的材料,會足以築成高塔,大顎不曾止歇的毛蟲啊,應該早已經看見了那屬於自己的翅膀顏色了吧!向著那個方向邁進,我所學的一分一毫,都是築起那座能迎向燦爛陽光的高塔中的每塊石磚啊!  樺斑蝶的幼蟲攝食蘿藦科的有毒植物,累積在體內的毒性,隨著羽化,會成為成蝶用以禦敵的化學甲冑,使自己能無慮地翩翩舞動,幼時經過毒素洗禮的斑蝶亞科成員,是無懼於天敵的。但是幼蟲時期不是完全無視於毒素,只要能忍過那段日子,羽化的時刻終將降臨,生命也跟著昇華了,不用再取食有毒的馬利筋,可以訪花嚐蜜,吸得鼓鼓的腹部像一個豐碩的糧倉,卻沒有天敵敢進犯。 我想要有恃無恐地飛向藍天,要在幼時就能吃得了苦吧!磨練一個人像鑄一口刀

三十

我不作沒有把握的夢,這樣的夢就像把足球塞進撞球的洞裏。我無法想像在期許自己成為慈善家時,心裡認為投進捐錢筒的硬幣很可惜;更無法在立志成為軍人的當下,發現自己連八百公尺都沒有力氣跑完。常常覺得抱持的這種夢想,像是夏季陣雨,來得很快很急,雨點很賣力地刺進柏油路裡,乍看之下會釀成洪害,卻沒有下文的草率結束,待會兒摸摸地面,已乾熱得能夠把雞蛋煎得半熟。 面對人生我是膽小的賭徒,只推出最低額度的籌碼,押注在安全無誤的選擇上,但對我而言,這樣的夢是幸福的,更是輕盈且沒有負擔的。 我一直很期待自己三十歲的那天。 初次告訴朋友時,他們沉默了片刻,才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問我,怎麼會喜歡半個歐巴桑的年齡哪?他們兩手撐著桌子,露出看見瀕臨絕種的生物出現在沖水馬桶裡表情,期待地朝我靠攏,試圖把我的思考導正,重複地說,十八歲就可以喝著啤酒看限制級的電影囉,二十歲買機車也不用爸媽同意了,怎麼不期待它們呢?我有些緊張,想開口,卻說不出明確的理由。 只是,沒有原因地情有獨鍾這個曖昧的數字。雖然生活的繁瑣像衣服洗壞而附著的毛球,無法學習二十歲的女孩乾脆地一整件丟掉不要;也沒有餘力模仿四十歲的女人耐心將它們一一修剪整齊,只是鬆垮垮的穿上身,偶爾伸手捏下一兩顆,總有更多賴在上頭,可是,也許起了毛球的衣服,形成另一種時尚的態度。 年近三十的國文老師站在講台,他調整鼻樑上那副新換的眼鏡,說,每天照鏡子就難過地發現自己又老了一天,而悲傷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但他娓娓道來的同時,眉宇間卻沒有絲毫難過,也不刻意掩飾什麼,一張嘴討論最近走紅的偶像;一張嘴又談起他一直很喜歡的老明星,那些時空距離我們又遠又近,像拋出的紙飛機,拿捏不準高度,在頭頂忽高忽低地飛。 面對生活,已不是新手;面對社會,仍是一柄嫩芽。三十歲的人總是在青春與成熟間拉扯,老少區分的疆域中學習善變,似乎人生的大煩惱都被壓縮在那挺胸挺肚的十位數,而狂歡的力氣全都隨時間的消逝收拾進相本,滑進宇宙揉碎成塵埃,旋進吃掉光影的黑洞裡。 但,對於十七歲的我,那才是真正能夠掌握自己的年齡。如果人生是一碗麵,二十歲總得挪出空間分一些給爸媽吃,因為他們付一半的錢;四十歲吃完自己碗裡的,又得搶孩子的吃幾口,因為那碗是你買的;三十歲,我能夠操控全部的人生方向,抱持承擔的哀愁卻也得以沉浸在自主的喜悅。這樣的毫無拘束,最容易讓人感到驕傲與興奮,比拿著第一張選票更像女王! 適合酒紅

木偶奇遇記

墓誌銘:模仿貓。西元2002~2012,本世紀最無孔不入的神偷,專偷他人生活風格的雅賊。夢幻似的凝望與企盼,他偷嘗過第凡內的早餐;踩著郝思佳的舞鞋,白天就如此巧妙的滑過黑夜;將妙麗格蘭傑的作業複製貼上,宮崎駿如霧亦如電的夢幻泡影,反正是他的專屬衣櫃。本性善良,可惜性似蝜蝂。本日清晨被發現淡入影子,和朝露一同蒸入陽光中。死因|匱乏。 身為模仿貓最親密的朋友,我想我有義務書寫,透過書寫,來確立他曾存在,他的存在,就跟你我一樣真實。或許,也藉此釐清我和他-他的影子,在彼此的舞台上又是什麼角色。 就像安卓珍尼之於爬蟲類,模仿貓是一隻很特別的黑貓。第一次與他的邂逅,是在國小的國語課上。 「有一隻貓,住在綠色山谷的一個農場裡。」三十二張嘴同時攪動空氣分子:「他嫌自己毛太黑,鼻子太小,尾巴太長,叫聲也不好聽。」我屏住呼吸,細聽紙頁間傳來的斷續低吟「…模仿貓從此建立了自信心…」滴答滴答「…善用自己的長處…」滴答「…不再模仿別人。」刷!雨砸在一百萬個屋頂上,只有我知道真相;模仿貓是死了,當他學習大白鵝時,便一直待在冰冷的湖底,而今天,他拖著藻荇的溼腳印,溼漉漉地循跡,循跡入我的心口︱︱不甘寂寞的幽魂,回來了。 我羨慕鄰家的向日葵。成績傑出舉止合宜衣著得體,縱使在花田中央佇立無語,穿越數十光年繁星若塵綴在嘴角的微笑也會亮;量角器量的,鑽石車工,簡直刺眼。可我直視太陽光,灼灼的,瞳孔被燒的細如針,熱辣辣的,淚都流下來了,但是沒有關係,六月學季的花香凋盡,群眾記憶如沙丁魚,另一株向日葵便鎔鑄出來了。也發光呢,鎂光燈的光。而漸漸的,這兩種元素就沒有差別了。 時間的功用之一,在童話故事與心靈築上藩籬。也許是出自於最純真原始的渴望,我愛上了城垛上的雪花仙后,因此終日撢冰宮上的虛擬灰塵;「與邪佞人交,如雪入墨池,雖融為水,其色愈污。」我像個瘋狂的異教徒喃喃重複著女神的教條,撢掉同情同理,拭去寬容,刮除友誼。過而無不及,但當我站在舞臺上聽著掌聲,竟意識到自己從未如此像個影子;第一道曙光完成了冰宮多角的偉大反射,我卻看不到自己臉上的滿足狂喜,因為每面鏡子中都是別人。 又一幕新戲,年輕與理想的問候語:你以後想做什麼?我忘詞了。不是忘詞,是從來就沒有腳本。一向,完美的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這是要讓凱旋歌響起的不變定律。但當我將四周看得越清楚,神聖不可侵犯的事物也越少;鎂光燈亮起,下一個戲魂卻姍姍來遲。脆

口琴天才與大師

很多人都說我是個天才,他們讚美我的技術,稱讚我的創意,並對我這個年紀能夠辦到的事情嘖嘖稱奇,在他們眼中,我是個怪物,有著高於常人能力的怪物,只要我拿起我的口琴,他們總是會想聽聽。 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但當我拿起口琴時,總會有人低聲唸出我的名字,而聽到我的名字的那個人,總會伸長脖子,屏氣凝神的看我表演,他們想知道我的演奏是不是如其他人所傳誦的這麼高竿,大多時候是的,但有時他們會說我只是個未來可觀的後進之輩,然後走開,繼續練他們的琴。 我享受這些目光,也陶醉這些讚美,不管別人給我的評價是褒是貶,我都不在意。對我來說,吹口琴,很快樂,而我想一直快樂下去,有時寫寫曲,有時到處表演,這些就夠讓我心滿意足。但帶著天才的封號始終會出問題,那可不是你想要就有,不要就丟的名號,如果你受到別人相當的肯定,他們就會要你進步,把你從安逸的生活裡挖出來,推向一條名為大師的崎嶇山路。 然後,問題就來了。 你想成為大師嗎?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你會成為什麼樣子的大師? 最後一個,你能夠成為大師嗎? 我思考這些饒富意味的問題,中間也問了自己三個,大師好嗎?大師快樂嗎?大師能像我以前那樣,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嗎?我只想演出好的東西,帶給觀眾一場亮麗的演出可以是我的目標,但老師覺得那叫浪費人材,於是給我看了一位大師的演出影片,希望改變我的心意。那位大師叫做Franz chmel,如果我是資質不錯的天才,他就是當代的傳奇。 Chmel的技術高超,完完全全的超越口琴能夠負荷的強度(所以他的琴常常壞掉),因為技術的突破,讓他輕鬆踏上口琴界難以登上的頂峰。口琴發展兩百多年來,從未出現和他匹敵的角色,就連現在,也還是沒有。 老師給我看的影片,是他演奏小提琴難曲”流浪者之歌”的版本。這首曲子難度之高,是每個高強小提琴手都會挑戰的經典曲目,對小提琴都如此困難的樂曲,對口琴來說更是如此,但chmel的演奏幾乎沒有任何障礙,輕輕鬆鬆就溜過最難的樂句,他的震音更是深入人心,讓我的靈魂也一併震動了起來,這一震,更震出我渴望成為大師的火花。 「我想成為大師。」我回答第一個問題,並在我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做出決定。那年,我十五歲。 想要成為大師並不容易,你還得回答第二個問題。 你要成為什麼樣的大師,古典樂派?爵士藍調?民謠曲風?或是流行經典?我沒有在這上面多做考慮,我知道我要什麼,我選了古典。但是,問題並不是像表面上

譬如一只界外球

從有記憶以來,我的生活就少不了棒球的存在,到球場去看比賽更是我最大的享受。蜷坐在觀眾席的一角遙望場內的比賽,我總覺得自己彷彿被凍結在世界的邊界,唯一可用以感知外界和自我的,便是不時從右外野方向襲來的微涼陣風,還有場中白球令人屏氣凝神的驛動。非夏季的球場氣氳總夾帶著無數紅土微粒,倏地刷過臉上,留下的是一股略為陰寒的涼意,還有似乎跟涼爽背馳的,火辣辣的刮磨感。外野方向吹來的風還常夾一些生草味,彷彿摻了幾撮被釘鞋給踩碎的夏天。那醉人的風總令人昏眩得遺忘了球場的季節遞嬗,以為世界上只有夏天。 比賽進行時,我們大都陶醉於比賽的脈動,想像自己加油的音浪能助打擊者把球擊得遠一些,在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後落入全壘打牆後方的空地,彷彿一枚火種般,在我們的記憶中激起絢爛的煙火。 每一位站上打擊區的打者幾乎都想擊出那樣的全壘打,成為反敗為勝的功臣,或做為守成勝利的一朵錦花。棒球比賽瞬息萬變,但比數卻時常僵持良久毫無突破。改變比數的排列,無異是拯救全場的英雄。 然而,驚天破石的全壘打是罕見的。 當打擊者炯炯地盯視來球,費盡全身扭力將小白球揮擊出去的瞬間,那球卻往往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竄進捕手手套。即使順利隨球棒軌跡飛出,它也常軟綿綿地落在界外,成了一顆對於進攻毫無用武之地的界外球。 「又是一顆界外球,球數不變,仍然是兩好三壞。」轉播台傳出球賽實況,最惱人的時刻往往莫過於此——打者和投手纏鬥不休,已經擊出了數十顆界外球,但球數卻彷彿時間凝結般定格不前,維持一個尷尬的數字。 我討厭界外球,覺得那對於比賽的進度毫無助益,只是平白浪費大家的時間,更拖累比賽本來俐落的節奏。 三振、全壘打、界外球,小白球一顆顆流星雨般地劃過眼前。棒球場的歲月並無季節遞嬗之感,卻也隨著球的軌跡倏地飛逝。打者擊出,我的眼光追隨著球的飛行,從遙遠內野衝到外野邊際的全壘打牆,望著它最後虛委無力地墮入外野手伺候已久的手套,一回神便是五年過去。此刻只見我穿著高中制服,一面拉扯著過短的短裙,一面惋惜這一球的失利。 甫上高中,我就隨著班級到南投山上的曲冰部落進行服務學習,和當地孩子共度七天時光。帶著滿車的行李和一腔熱血上山,我們將難免的忐忑藏在行囊最底部,冀望發揮自己最大的力量協助他人,以滿懷理想改變這不合理的世間。時值春來乍到之際,山間桃豔的垂櫻已逐漸沿途開放,將一條逐漸蜿蜒的山徑點綴得繁花如星。然而,急切的我們卻匆匆行過,宛如一

「心儀文華」專欄 -《未整併科目 現行課綱未來行嗎?》

十二年國教施行在即,課綱卻付諸闕如,各方日益重視這個問題,教育部近日統一口徑,由國教院發言:強調自民國九三年六月即已將「建置中小學課程體系」納入施政主軸的行動方案,並於於九七至九九年修訂完成各級學校課程綱要,並自九九學年度或一○○學年度逐年實施。因此,教育部在網頁上掛保證:現行課綱是以培養「學生能力」及「適性發展」為目標的課程綱要架構,符合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推動之理念與目標。 九九課綱實行以來,高中學生在一個學期中,同時要上國文、英文、數學、基礎物理 、基礎生物、基礎化學、基礎地科 、歷史 、地理 、公民與社會、美術、音樂、體育、全民國防、健康與護理、生涯規畫、生命教育、資訊科技概論等十八個科目。而且高中教學現場因為各科爭奪時數,沒有一個老師敢掉以輕心。因此,十八個科目紮紮實實,厚厚一本教科書,不是考試就是報告,再加上應付評鑑必須準備的各種五花八門的作業,學生壓力之沉重,實非我們這種高一上生物,高二上化學,高三上物理,只要專心準備七月聯考的「悠閒世代」可以想像, 這樣的課程安排符合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推動之理念與目標嗎? 現在的高中,同學之間學科能力差異還不大,老師基本上可以聚焦重點,深化內容。但是十二年國教後,會考只分三等第,「普通」這個等第指的是卅五分到八十分的成績!學生程度已有這樣大的差距,加上為了接軌大學、接軌國際,驟然加深的課業難度,再加上一個學期十八科!學生吃得消嗎?學習效果能好嗎? 世界先進國家的教育潮流都是以強化學生核心能力為主,以本國語文、英文、數學為核心科目,再讓學生適才適性,選修科學、人文科目,務求學生在學期間,能夠建立未來職場上需要的基本能力,因應未來數十年的需求。因此排除萬難,整併科目,絕對是高中課綱要達到的主要工作,任何未完成這個任務的課綱,都沒有資格說它符合十二年國民基本教育推動之理念與目標。 再從教育的理想面來看,為了因應學生不同的需求,開出足夠的選修課,讓每一個性向、資質不同的學生,都得到最合理的安頓,也是一個正確的方向。但如何開出符合學生需求的選修課,也是課綱必須思考的問題。同時,依照教育現況,選修課必須適當的與大學入學方式作一些聯結,才有可能落實。若是一種專題研究的課程,學生可以依據自己志趣能力選修,透過實作落實能力的培養,大學端入學時又依據科系特色進行某種採用,高中教學才有進一步活化深化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