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了。一早金風便吹拂進沉靜的三合院中,撩起老樹日益稀疏的枝條,撫摩過三合院門廊列柱上已然漫漶的文飾;撫摩過神明廳門上懸著題有「九牧傳芳」四個遒勁大字的老舊牌匾。風,也撫摩過老婦人斑白的髮絲,靜吻過她飽經風霜呈暗褐色的肌膚。 老人家穿著一件樸素的碎花衫,手拄著拐杖,身形佝僂削瘦。她推開木框的紗門,緩步走到神明廳前,使勁地扳開門栓,推開厚實的木門,讓早晨和暖的陽光曝進神明廳裡。木門嘎然開啟,神明廳莊重而寧靜,正對著太陽,披著白紗的觀音大士淺笑著,在她的右下方,置著一個小龕。歷代先祖的諸多面容經過歲月的揉合,融匯成一句簡單的稱謂。而今就在這龕裡,和老人家一同浸在恆久的寧靜。 步出神明廳,老人家走到埕的中央,迎著淡淡的風,從稻田的另一端送來。在埕的角落,有一畦小田圃,上頭地瓜葉匍匐著,旁兒是一汪柔綠,綴著許多紫紅色的花,這是波斯菊,如許簡單。老人家不大看那大片自己耕耘了五十年的稻田,她只愛看著這些在風中波動的花。 站了好一會,陽光已經驅散了早晨尚陰冷的氛圍。老人家蹣跚地走到門廊下,坐在一張木椅上,手中握著冰涼的拐杖柄,沉默地望著庭院圍牆外的馬路。 時光總是越過越慢,少年時光色彩紛陳,一瞬已是十餘年頭,然而老年的生活卻像在永劫中掙扎,總是等待,再等待。家族血脈是一條細細的繩索,老人家的心是那諸多細繩纏繞成的一個大結,條條繩索都牽在兒孫們的心頭上。二十世紀裡,出口擴張來了,資訊爆炸來了,隻隻強而有力的巨手揪住每個繩頭使勁拉扯。繩仍繫著紮實,但是繩索卻變得細了、脆了、長了。村莊裡的熱鬧已然逝去,沉靜接管了一切。 老人家望著,心思已經沿著那一條條繩索出走了。今日是九九重陽,神明廳內的祭祀時間表上列著的其中一天,那寥寥的幾日,便是老人家殷殷盼望來臨的日子。她思忖著,今天有誰會來呢?來的人又會有多少呢? * * 車子在巷道中穿梭,兩旁的房子多是磚砌的,間或還有片片結實累累的稻田。三汴村是個被水泥遺忘的世界,祖母家就是這些古樸庭院中的其中一座。很快的,車子彎進了祖母家的埕,車輪輾過小石子的聲音擊碎了凝固在庭院中如玻璃般冰冷的寂靜,揭開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