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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人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擁有如河海般的氣度;你,到底是用什麼方法?以瘦長的身體撐起天地;你,到底以什麼鑄造?千錘百鍊,從日治熬到光復的新世紀;你,到底是哪位工匠打製的鎖?藏住一生的秘密;你,為何只是微笑,而不再對我透露隻字片語?

現代人提倡女權、女性主義,你不懂,但卻早已默默實行。妻子在家中擁有絕對的統治權、配治權,你沒有怨言,一心一意做著她所交待的每件事情,小心翼翼的執行任何動作;其實你條件不差,或許在妻子的眼中,是個一輩子窮苦、沒出息的碼頭搬運工,不過在我心中,是最高尚的哲人,是那放浪形骸、沉迷賭博的富家女比不上的雅士。你的絲竹雅樂她不懂得欣賞,只有我的陪伴,卻一再再的被她大聲喝斥,你是不是生錯了時代、走錯了竹林、遺失了嫻靜?日覆一日看著你們父女倆「尊敬女性」,不!我絕不!我抵抗,我不服。她可以是你們的天、你們的地、你們唯一的信仰,卻不可以阻擋我的心靈廣度。雖然換來她更多的怪罪於你們,但是也得到我們彼此的親密。我不禁懷疑,你是娶「妻」還是娶「欺」?我猜,你的聘禮是所謂的「大丈夫氣概」吧!

好像沒有人清楚得知你的童年、你的成長背景,更沒有人記錄你為家人所付出的每一分力氣,為家人所留下的每一滴汗水;而你走過的路、行經的橋,淹沒在記憶的潮水中,就如你最後的呼吸裡,那雙迷濛的眼睛,無法顯影。即便翻透史記的每一個篇章,也查不出所以然,我卻清楚地曉得你的生命歷程-「苦」,有數不清的「苦不堪言」,曲折難渡的「苦差事」,短暫的「苦盡甘來」,但是任憑怎麼奮力開挖,都遍尋不著「苦大仇深」。

聽說你是家中的長子,一肩扛起整個家庭,弟弟、妹妹們都是你養大的;聽說因為這些甩不開、拋不掉的經濟壓力,以及你用心維護的親情羈絆,使你晚婚;聽說他們最後都不懂得珍惜這份情緣,只在你富裕時出現,不時的拜訪,你在挨餓受凍時,需要一根火柴生火時,不見蹤影,藏的比小時候玩捉迷藏的技術還好;聽說你的薪資是可以養活一家三口的,因為隔壁鄰居也拿同一份薪水,養活了一家七口人,不過你的全被妻子存進牌友的銀行,才讓家中依然窮困;聽說……別人說了好多、好多,你只是無奈的微笑帶過,從來不說給我聽;我不想聽旁人說,我要自己說,說出與我在一起的你:第一句要說對不起。我記得你騎摩托車在我去麵店的那些夜晚;我記得坐在機車踏板上時,我會模仿你在停紅燈將腳放下來,踩在柏油路上,然而往往都將小小的拖鞋置於案發現場,回到家我告訴你時,你會皺眉卻不責備;我記得你到安親班接我去里長家,我在一旁玩耍,你和朋友聊天的愉悅表情,輕鬆爽朗;我記得我陪你到醫院看診時,醫護人員稱讚我乖巧懂事,你臉上的掩蓋不住的驕傲;我記得每一次我的滿分考卷,都能像你拿到一百元零用錢,其實我在乎的不是那紅色紙張,是你眼中的光芒,彷彿看見珍寶;我記得你衰老的身影獨自走在小巷中,我長大了,無法跟在你身旁,我必須趕去學校;我記得你體貼家人,不願多住院花錢,寧可拖著漸漸失去動力的身子回家,堅毅的神情,似乎能擊垮歲月的斧頭;我記得在那個夜晚你熟睡的樣貌,最後一次見面,寂靜的道別,我終於知道,最痛的痛,是哭不出聲、流不出眼淚的。

從我開始出現在這世界上,你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跟我說話,你要我嘗試不一樣的體驗,你希望我得到更多的愛,可是現在,我能捧著你的照片凝視,憶起許多細節,卻無法重播你的聲音。「思啊~想起~楓港過去呀伊嘟是車城……」口中唱著你最愛的歌,望著那把斷了弦的二胡,我拉不出一樣的曲調,就連聲音也哽咽,而你依然安靜,從相框裡回望我,我只想起組成話語的文字,就似無聲電影,留下畫面,遺棄聲音,我忘記了一同生活十一年的聲音。

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家中有除了你以外的男丁。可惜,就連領養來的孩子也是女生,但是你的愛卻不曾減少。心疼孩子上學沒有吃早餐,在到碼頭開工前跑到學校分給她一半的零用錢,那份愛讓她心甘情願的辛勤工作,讓你安心養老;你時常偷偷將從船上卸下的米糧塞滿口袋,只為了換得微薄的幾塊錢,減少自己嘴饞的負擔,也讓孩子可以買點糖果;漸漸地女兒大了,到台北當車長,每晚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家,你總在她回到家之前燒好熱水,調好水溫,使她洗去一身勞累;後來女兒成了單親媽媽,你心疼、不捨,卻沒有放棄她,甚至對她的孩子加倍寵愛;你說,如此無悔的愛,要我們怎麼放開你的手,讓你離開。

人從零開始,最後也回到零。我深深體悟到,什麼是天崩地裂,為何會空蕩心神;揮之不去的夜晚,無法彌補的遺憾,是你的離去-永恆的沉睡。你的第一聲死亡,是我宣告的,我說的平靜,電話裡的人卻聽的肝腸寸斷;那幾天,看著你女兒的傷心欲絕,你妻子的自我封閉,我就如看戲,不發一語,然而當我一個人時,才真正遇見我那顆破碎的心,哭喊著求你回來,任性的要你起來與我說話,你聽見了,所以我在夢裡得到你最後的溺愛。一把二胡,一疊衣服,一杯沒喝完的牛奶,一付眼鏡,幾捲錄音帶,幾張照片,你過了三萬多個日子,卻只留下寥寥可數的幾樣東西,連遺產的分配都省下,因為你給的,勝過物質-是不變的愛及微笑面對一切的態度,無價的功績。語末,要以另外三個字終結,因為那是講不出來、道不盡的思念與感恩,就僅以一句話、兩個音訴說-謝謝你。

國小,來不及以閩南語演講比賽第一名的成績榮耀你,是你讓我學會此語言;國中,來不及讓你知道我的作文得到高分,是你陪著我到書局閱覽書本,累積知識;高中,來不及讓你看到蛻變的我,你掌心的寶貝,換上白色制服,就如當年你女兒考上女中,你心中的欣喜,我願讓它重現;我知道你走累了,想休息,也走的夠遠了,可是我依然小小的埋怨著:你也未免太早睡了吧!畢竟還有很多、很多的「遲」來不及趕上,只好在心中默許:「外公,我們仍有許多未完成的『以後』,下一世再當家人吧!」

2009年第一屆余光中散文獎 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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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儀文華」專欄 -《「校園「雜質」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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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儀文華」專欄 -《台灣高中國文課綱爭議的來龍去脈》

前言  1949年國民政府遷台後,台灣雖民生凋敝,教育經費捉襟見肘,但土法煉鋼下卻也培育出優質堅毅的台灣青年,開創了70年代起的台灣經濟奇蹟。最特別的是中小學文史課程中,充分涵括了優美溫潤的中華傳統文化,建構了台灣人對中國歷史人物的嚮往認同。(註:總綱部分見〈從課標到課綱─析論台灣中小學課程的演變歷程〉,稿投《福建基礎教育研究》) 1988年李登輝擔任總統,政治主軸邁向多元、民主、開放。1994年4月「四一○教改行動聯盟」提出制定〈教育基本法〉、落實小班小校、廣設高中大學、推動教育現代化等四大訴求,原本穩定的教育環境開始進入動盪期。教科書開放版本,課程最高指導也由統編本時代的「課程標準」,轉型為一綱多本時代的「課程綱領」。 此時政治謀略開始介入,文史課綱問題叢生,由教育領域進入政治領域。由扁政府時代教育部長杜正勝的同心圓史觀,到2015年引爆課綱微調風波,重創馬政府。更在2016年蔡英文政府就任後,新任教育部長5月21日發布的第一道政令,大刀就是揮向廢止課綱微調。可見課綱議題在民進黨政府眼中是重中之重。 蔡政府鑒於馬政府執政八年,優柔寡斷未積極處理課綱問題,最後功敗垂成,執政後就鐵腕處置。歷史、國文兩課綱都驚逢巨變,甚至牽動大學中文系的定位和未來發展。(見國文天地387期─國語文與國家政策專輯)種種發展清楚告訴世人,課綱的核心爭議點是國族認同。 因為篇幅有限,本文我們先梳理國文課綱,歷史課綱部分有機會另文介紹。 壹、 國文課綱爭議細說從頭 一、禍起〈九年一貫課綱〉 1998年擬定之〈教育改革行動方案〉,本為進行國民教育階段之課程與教學革新,而以九年一貫課程之規劃與實施為首務。1998年9月總綱公佈後,便於1998年10月成立「國民教育各學習領域綱要研修小組」,.研訂「國民教育各學習領域課程綱要」,確定各學習領域的教學目標、應培養之能力指標,以研訂各學習領域課程的實施原則。1999年成立「國民中小學課程修訂審議委員會」審議並確認各項方案。 表面上一切按照步驟進行,教育改革在一次次的會議中確認並執行,但極為弔詭的是,國文科的定位卻在悄悄弱化。 首先,九年一貫課綱中(從小學到初中共九年),國語文不再是單獨的一個科目,而與英語同屬於語文領域。並與(原住民語文、客家語文、閩南語文)同屬於一類。在這個邏輯下,國語文課程的「...

「心儀文華」專欄 -《「改了歷史 改不了台灣地理位置」》

藍天燦爛,綠樹悠然,楊英風白色雕塑「水袖」前的蔣公銅像已悄然逝去,不起纖塵。事實上,當歷史教材以「中華民國統治體制的移入」取代「台灣光復」4個字,又只以「二二八事件與白色恐怖」兩件事來概括體制移入後的統治成果,請問,光復國小有什麼理由留下這個象徵罪惡的圖騰? 雖然,曾經親身走過台灣光復至今這段歲月的人們,都還記得物資由匱乏而豐裕的過程、高速公路通車時的全民自信、薪水節節高升的年年驚喜,知道真相並非如此粗略而充滿惡意。但是,什麼是真相呢?法國哲學家傅柯說,權力不只是物質上或軍事上的威力,它更是一種貫穿整個社會的「能量流」,它可以掌控知識,掌控話語權,它會告訴你,你是什麼?為何如此?台灣的掌權者正把這套學說耍弄到極致,正在創造他們需要的「真相」。 所以,當吳淡如問國一的女生及其同學:民國之前是什麼朝代?學生答:日據時代。日據時代前是什麼朝代?學生答:荷蘭時代。那麼荷蘭時代之前呢,學生答:猿人時代。聽者真的無須驚訝,這正是掌權者創造出來的「台灣史」。 108課綱,國中歷史只用1個單元「從古典到傳統時代」,就介紹完從商周到隋唐宋元三千年國家與社會的重要變遷,民族與文化的互動。只用1個單元「從傳統到現代」,就介紹完明、清時期東亞世界的變動,晚清時期的東西方接觸與衝突。高中歷史則在如此薄弱的基礎上,進行以東亞地區為範圍的主題式課程。如「戶籍、土地或賦役與國家統治的關係」「從漢、晉到宋、元時期東亞人群移動的特色與影響」等,並進行專題思辨評析。這種歷史課程使中國史概念虛無化,而在虛無的中國史廢墟上,正好建構「新台灣史」。也許這就是強行推動108課綱的核心目標吧? 所以,當聯發科董事長蔡明介呼籲,108課綱對於未來有志朝數理及工科等領域發展的學子而言,高中的基礎數理教育學習時數不夠、課程深度不足,將導致未來科技人才素質降低,影響國家競爭力時,政府置若罔聞。所以,當家長對108課綱的學習歷程檔案公平性多所質疑,偏又頻頻發生人為疏失,未異地備份等低級錯誤,使大量高中職學生檔案資料遺失。教育部卻能老神在在,毫無愧悔,政府也毫無究責之意。因為,當大戰略成功在望時,戰術小疏漏又何須在意! 但,掌權者能建構「新台灣史」,卻無法建構「新台灣地理」。台灣與大陸就是只隔著均寬180公里的海峽,與美國卻隔著10930公里的太平洋。掌權者也無法建構「新台灣人基因」,台灣漢人中就是有89.4%來自中國南方漢...

《紅樓夢》人物 - 史湘雲論

判詞: 富貴又何為,襁褓之間父母違;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雲飛。  畫:幾縷飛雲,一灣逝水  曲文:樂中悲  襁褓中,父母嘆雙亡。縱居那綺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雄闊大寬宏量,從未將兒女私情略縈心上。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廝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紅樓夢曲)  一、 身世背景 (寶釵道)我近來看著雲丫頭的神情,再風裏言風裏語的聽起來,那雲丫頭在家裏竟一點兒作不得主。她們家嫌費用大,竟不用那些針線上的人,差不多的東西都是她們娘兒們動手。為什麼這幾次她來了,她和我說話兒,見沒人在跟前,她就說家裏累得很。我再問她兩句家常過日子的話,她就連眼圈兒都紅了,口裏含含糊糊待說不說的。想其形景來,自然從小兒沒爹娘的苦。我看著她,也不覺的傷起心來。」……寶釵道:「上次她就告訴我,在家裏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別人做一點半點,她家的那些奶奶、太太們還不受用呢。」(第三十二回)  正說著,忽見史湘雲穿得齊齊整整走來辭說家裏打發人來接她。寶玉、黛玉聽說,忙站起來讓坐。史湘雲也不坐,寶、林兩個只得送她至前面。那史湘雲只是眼淚汪汪的,見有她家人在跟前,又不敢十分委屈。少時,薛寶釵趕來,愈覺繾綣難捨。還是寶釵心內明白,她家人若回去告訴了她嬸娘,待她家去又恐受氣,因此倒催她走了。眾人送至二門前,寶玉還要往外送,倒是湘雲攔住了。一時回身又叫寶玉到跟前,悄悄的囑道:「便是老太太想不起我來,你時常提著,打發人接我去。」寶玉連連答應了。(第三十六回)  二、 心直口快 (寶玉)因鏡臺兩邊俱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裡送,又怕史湘雲說。正猶豫間,湘雲果在身後看見,一手掠著辮子,便伸手來「拍」的一下,從手中將胭脂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第二十一回)  湘雲笑道:「還是這個情性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願讀書去考舉人進士的,也該常常的會會這些為官做宰的人們,談談講講些仕途經濟的學問,也好將來應酬世務,日後也有個朋友。沒見你成年家只在我們隊裏攪些什麼!」寶...

海很藍,那是我記憶初始,海的樣子。  小時候,我們住在彰濱海岸,那片海看過去是無止盡的。魚鱗似的波濤捧著幾艘小船搖搖盪盪,遠遠看,像緞藍色旗袍鑲了銀色的琉璃在陽光下發亮。這景象編織了我的童年,也編織了那些美好回憶。 還記得嗎?我們總喜歡坐在岸邊,欣賞著每個浪花撲打著前浪的白色讚嘆,看著晨曦映照在海平面上珍珠般的亮麗,或者是夕陽下波光粼粼紅色寶石的光采。還記得嗎?我們總追逐著那些岸邊小生物跑,你覺得牠們新奇古怪,發出一次次的驚呼,而我們就常這樣和牠們嬉戲,你永不嫌累。還記得嗎?我們尋尋覓覓地一直找著最奇特的貝殼,喜歡把它放在耳邊,聽著與海風共鳴著的旋律,彷彿你就是個指揮家,這裡萬物都得聽你指揮。還記得嗎?我們喜歡一起浸泡在海水中,享受通體舒暢的恣意快感;想像童話故事的情節,你總盼望有隻美人魚出現,好讓你當個救美的王子。 這些的這些,我都還記得。 那片海,有我們太多的回憶,好美。 後來,在我記憶中,那片藍渲滲了些血紅,底色是一片灰,灰得那樣使人絕望。 那天,我們一樣在吃完午飯後的下午,告知了父母,便興沖沖地奔往那海。一樣地,我們做了平常我們都做的事。我們一樣看著美麗的浪花,我們一樣追逐著小生物,我們一樣撿拾著每個貝殼,我們一樣浸泡著冰涼的海水。我們快活地享受了屬於我們的下午。 回家的路上,我們穿著溼透的衣服,慢慢地走在一條條道路上,愉快地分享著心情,興奮地說著明天還要再來海邊的承諾,即便身體已經達到疲累的極限。我卻忘了母親的叮嚀,忘了牽著你的手,忘了緊緊維繫著你的安全。在接近家只剩兩街區的道路,當穿越馬路時,車輪與地面高速劇烈磨擦的軋然聲響,夾雜著我此生無法忘懷的微弱喘息聲,刺進我的耳膜,那剎那短得我們甚至無法道別…... 醫院裡,我們都在等待急救的結果,母親沒有責怪我,只是一直哭,而我,眼眶也模糊著,眼前依稀浮現那一刻之前,完好的你,笑聲咯咯的你。 再見到你時,已經在喪禮上了!炫目的艷陽下,白幡像無止盡的夢境飄搖,哀樂震耳摧心,恍然終至禮成。人群逐漸散去,我們被拋下,在緞面簾幕後親眼目睹封棺、抬棺,然後一路跟著你的肉身,直至火葬場。 那會是永遠的痛,不管是對父親或母親來說。於是,他們最終決定離開了那樣的傷心地,那個深沉哀傷的海。我們搬到了這裡,彰化市。 你離開的那些日子,家裡的氣氛始終黯淡,母親總用淚洗去心裡的苦悶,父親的面容也日漸憔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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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當年給我念這首詩時,一定想不到今天我會把它用在這裡。 第一次聽到這句詩是小學三年級,寧寧在她家用一種裝模作樣的腔調開玩笑似地念與我聽,令人驚奇的是,又過了七年,我卻再一直都沒聽過這句詩。因此,這句詩的出處之類,我一概記不得,只記得寧寧唸完這句詩後的那句話:「我爸說小孩不懂,大了才能知道。」 可是啊,寧寧也沒有告訴我,為什麼現在仍像個小孩的我卻讀出了這句詩中刻骨的無奈。 寧寧搬來我家那天,我在外面玩沙子。她從車上跳下,伸出一隻手:「我叫寧寧,是你的鄰居。」我看著她,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午後的陽光在她彎彎的眉眼上蹦躂。高高的天空藍湛湛的,像匹藍布鋪開來。 很快我就知道,寧寧有個會變出很多玩具零食的爸爸,和一個溫婉動人還能做好吃的食物的媽媽。他們很愛她。因為我成了寧寧新鄰居中與她玩最好的朋友,所以她的爸媽也沒有掩飾對我的喜愛。因著這個,我也才有機會吃到她媽媽做的披薩。 當那黃澄澄、金燦燦的披薩第一次端到我面前,年幼的我竟如海盜發現了寶藏般,瞬間用胳膊將盤子圍起,不留一點縫隙,生怕被搶走似的。第一口咬下去,嘴裡便是滿滿幸福的滋味。面的清新與炸與烤之後的脆生交融到一起,配上星星點點的肉丁與菜丁,這樣並不算冗雜的搭配竟能產生如此奇妙的反應。我感覺自己彷彿正面對著南方秀美的山水,淡彩的朦朧的山與連綿不絕的綠水正如這披薩般細膩。明明是看上去油油的食物,可吃下去卻是另一種的淡香。寧寧與我面對面,一口咔嚓咬下去,她的眼睛也亮了起來。長久的香瀰漫在空氣中,當時那一刻,我興奮地摟住了寧寧與她媽媽。 可誰也逃不過時間的鐮刀,於是我把童年做成空洞的標本鎖進櫃子,帶上對老師的恭敬微笑走進初中。 那是八年級的一天,我一個人在家寫作業,寧寧來敲門。彼時我已不常見她,她已長得又高又瘦,孑然地站著,好像沙漠中無依無靠的胡楊樹,嘴角失了弧度,眉眼也不再是曾經彎彎的模樣了。見我出來,她就遞過盒子:「披薩,我媽做給我爸的,他……現在吃不下太多。」我笑著說謝謝,雖然知道自己笑得多難看。她離開,關門,我的淚水也湧出。去年便聽街坊議論過,寧寧父親得了癌症,而那個在我記憶中眼波流轉笑著為我們做披薩的女人,卻被這個消息壓垮了精神,患上了抑鬱症。 我打開盒子,在淚水中又我看見了那久違的食物,在淚光中若隱若現的披薩,總感覺不像幼時那塊好吃了。一口下去,這滋味卻比以往更難忘卻。彷彿有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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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喜歡聽火車空咚空咚駛過鐵軌的聲音,車廂輕微搖晃,像一首輕柔的搖籃曲,搖搖晃晃載著我和夢境駛向遠方。  小時候我和妹妹在嘉義朴子的爺爺奶奶家長大,為了些小病、定期檢查,頻繁往返板橋嘉義兩座城市。在我還沒學會指認方向之前,我只記得夕陽從右邊投下燦爛的光芒、海峽在右邊粼粼閃爍,火車的方向就是家的方向。  通常我們搭的是兩點零九分的自強號,從台北一路顛簸向南,四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想我學會的前幾個字大概就是沿途的站名:板橋、樹林、桃園、中壢……通常到了豐原我便開始不耐煩了,我直直瞪著填滿石子的鐵道在地面上如迷宮般交錯縱橫,火車在傾斜的日光裡長長嘶聲吐氣後緩慢停下滾燙的腳步,有人上車有人下車。  旅途彷彿沒有終點一般,無比漫長。  通常是我和阿公坐,妹妹和阿嬤坐,我總是坐在窗邊,窗框上有英文字母標注「Window/Aisle」。每當我坐立難安,在座位上拚命扭動屁股,阿公會探過頭來要我安靜,一點點責難的眼神。  但不久後他又會握緊我的小手,我總覺得那雙手蒼老但溫暖。爸爸說那是雙辛勤的手,抓過繞著院子亂跑的雞,扛過一包十來公斤的飼料,也曾經裝過滿滿一杯的冰淇淋,變成每個街坊小孩的偶像。那時候我還有種怪癖,喜歡捏爺爺的耳朵,一樣是厚實而充滿安全感,然後我就會倚在阿公的臂膀上安靜睡著。  我甚至一度以為長大就是這樣,在阿公的懷裡聽他輕輕哼著「嬰嬰睏,一暝大一吋……」  夢裡我會隱約聽見,穿著紅色圍裙的列車姊姊推著太陽餅過來兜售,到站時滑稽可愛的客語廣播「台中站到得!」。如果坐在左邊靠窗的話,接著就是聯山疊巘,青翠的山林綿延起伏,於是我會在光亮與黝暗快速交替的長串隧道裡悠悠醒來。  阿嬤說那叫「蹦坑」,以前還是柴油引擎的時候,只要把頭伸出窗外,就會換成一副黑碳臉回來。但我只是記得,在隧道裡每一個人的面容都被映現的清楚無遺,阿公臉上的皺紋和老人斑,前座的叔叔鬍渣的臉專注在報紙上搜索消息,同列座位右方的大姐姐支頤悵望,彷彿有些心事……  鐵路地下化之後,這段黑暗歲月更加迆邐而悠長。我總覺得在車窗上的那些臉隨著歲月流轉而變形,有些漸漸成熟,有些漸漸蒼老。  新的板橋車站有一條彎曲傾斜的軌道,北上列車...

2015年(民國104年)暑假作文營優秀作品 » 佳句、佳段(二)

[八年級] 我是OO族 我是便利貼族 李芷葳 便利貼顧名思義就是十分的便利,不管身在何處,隨手一張就能把從書中優美的字句,外頭秀麗的山光水色,甚至是日常生活中的小插曲記錄在上頭,但美中不足的是倘若它遭到強風的侵襲,抑或是黏性不佳,它就會掉落,無法持續記錄。有時的我便是如此,在平日如準備學校考試時,胸中就會燃起一股熊熊的鬥志,手不釋卷,盡自己所能的補充自己的墨水,但如果考試失常或無法解開問題時,便會灰心喪志,變得心浮氣燥。我認為便利貼族有利也有弊,有決心做好一切,願意積極努力,不過被潑一盆冷水,那熱忱的心就會被澆熄。我希望我能試著遇到挫折時仍處變不驚,冷靜、樂觀的面對每項挑戰,當個「便利」又「實黏」的便利貼族! 我是鉛筆盒族 劉吉爾 鉛筆盒的特質就是設計簡單、不複雜,可以裝下很多東西,不難攜帶,很實用,但是空間有時會不夠,我認為我與他有幾分相似。我就像鉛筆盒一樣。與人相處真誠,不耍心機,受人信任。很樂意聽人分享心事,而且會守得很好。但是頭腦卻沒有很好,很努力地想充實自己,把知識放進去,但是空間卻不夠,很怕受到拋棄,很努力的不讓別人看不起,被人替換。我這類的人渴望被受重視,雖然比人家遜色一些,卻不斷在努力與人相處良好,受人信任,其實我滿開心身為這族的,我認為努力一定會有收穫,算是這樣吧!但是缺點是太在意別人的感受,不相信自己,不過我會努力下去成為「新型鉛筆盒族」的! 我是星星族 黃薌芸 星星在天空裡總是微不足道,似乎可有可無,有時明有時暗,但是它還是永遠在那裡,散發出微弱的光,努力的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讓這個夜晚完美。我是一個害羞的人,不喜歡和別人講話,也不會主動和別人聊天,但是我應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完成,別人請我幫忙我也從來不會拒絕,儘管沒有人會給予掌聲。我就向宇宙中一顆小小的星,周而復始的繞著規律的軌道旋轉,發出閃亮的光。我總羨慕有人能像太陽一樣,開朗大方,受人矚目,黯淡的我總希望有人能發現我所做的努力,我也不喜歡孤獨。像星星的我,期待有人能仰頭看見。 我是悶鍋族 邵宣頤 悶鍋,把東西都悶在鍋子哩,加熱再加熱。我也是個大悶鍋,有心事、有話都悶再肚子裡,情緒一天天累積、加溫,有一天就大爆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