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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鍋紅燒肉


哇!一隻腳還未踏進家門,紅燒肉的濃郁香氣已經奪門而出,朝我迎面撲來,青蔥味兒、蒜香、去除肉腥味的些許生薑、畫龍點睛的古早味醬油,經過了長時間的烹煮,巧妙而滑順的融合在一塊,一古腦兒的便竄進了我的鼻腔內,這俗話說的可真好:「民以食為天」,疲於奔命的在外折騰了一天,還是只有這最熟悉的氣味才能放鬆緊繃的筋骨。 

「呦!回來啦,要吃飯了,吃飯了喔。」還未看到半點的人影便先聽聞那頗具個人特色的大嗓門,不是我們家的爸爸,還會是誰呢!說到咱家的爸爸,就不可不談談他那獨特的嗓門,就是在睡夢中也不見得安靜的下來。記得有一次,已經是半夜,凌晨時分了,但是我和媽媽卻都還沒有什麼睡意,不受睡神眷顧的我們只得呆坐在客廳裡靜靜閱讀,我一行接著一行的讀著,紙上龐大的墨字漸漸的模糊了我的雙眼,哈欠連連的打著,正想感謝那頑皮睡神終於又要重回懷抱的時候……「咯啦--咯啦咯啦--咯」奇怪的聲響斷斷續續的傳來,在深夜裡聽起來格外的詭異,該不會是什麼蟲蟲危機吧……我有些害怕的懷疑著,然而媽媽卻覺得那不過是老哥電動打得過度興奮的聲音,但是當她去查看的時候才發覺,那古怪的聲音竟是從自個的房門裡傳出來的,真相大白之下,原來只是我家爸爸最新發明的獨特打呼聲罷了,只能說真是虛驚一場。但是白天越累,晚上的嗓門就會越大,老爸之所以會有這麼一段脫線的演出,也只是證明他平日到底為了我們一家耗費了多少的精神,畢竟我們家人一個個做事都是慢條斯理的,對於欲速則不達的真理深信不疑,就只有老爸一個人,一肩扛起連同被我們所有人捨棄的四人份擔憂和焦慮,無時無刻都在為我們的事操煩,也因為有了這樣的他在默默支撐,我們每個人才能安穩舒適的成長到現在。 

不過呢!早在一進門的那個當下,我就已經顧不得三七二十一了,光速般的跑進了房間卸下書包,蹦蹦跳跳的想要衝進餐廳,其實根本不需要老爸出聲提醒,自從那不值一提的午飯時光結束後,我身上的每一吋細胞就一直都在對我吶喊抗議,尤其是我的五臟六腑更是不斷地激烈敲擊著我的胸腔,彷彿下一秒再不得到滿足就要撞破肚皮一躍而出。一開始的兩三口我只得狼吞虎嚥的扒幾口飯,想要暫時安撫那轆轆饑腸,根本沒空顧及味蕾的享受,正當我終於得以細細品嘗的時候,卻發現我右手邊的座位還空著呢,唉!肯定又是我家的遲到大王,想都不用想,下一秒我就被差遣去請他來吃飯……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推開座椅。說到我家老哥,真的是很難不埋怨上個一兩句,他無時無刻都一定要和他最鍾愛的情人如膠似漆的膩在一起,不論何時何地,只要沒有帶上他的情人,他就會立刻心神不寧、忐忑不安,直嚷著要回家,不過老爸老媽對他這樣的行為也都只是全然放縱,誰叫他挑選的情人們總是那麼完美,就連他們也沒辦法挑剔絲毫,沒錯,他一生的情人就是--書,滿坑滿谷的厚重書堆,他對讀書的熱情真的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從小我就經常羨慕身邊的朋友們有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三不五時就拿些糖果點心的來教室請他們吃,感情更是好得羨煞旁人,反觀我家的哥哥成天就只會待在自己的書中世界,兄妹倆一見面也就是吵個不停,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也能吵得快掀翻家裡的屋頂。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我卻不經要感謝上天給了我這麼一個博學多聞的老哥,儘管時不時的還是會鬥嘴,但是很多課業上的疑難雜症,生活中不能理解的困難,只要問問他這個行動百科全書,定能一點就通。但是我這個哥哥除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根據我從老媽那兒得來的小道消息,這個傢伙不但出口成章,還滿腹哲理,對於生死之事更是小小年紀就已置身度外。話說當初,真不知該說是他太幸運還是太霉運,他小時候的飛行初體驗,竟然就碰上了前所未見的大亂流,上一秒鐘他還安安穩穩的在鑽研愛書,下一秒鐘飛機卻像是遊樂園裡最受孩童歡迎的海盜船一般,當真是搖來--又晃去,搖來--又晃去,但是機上的他竟比遊樂園裡孩童的歡樂笑聲和雀躍驚呼還要更加興奮的狂吼著,「哦要墜機了,我們要墜機了耶!喔耶,實在太有趣了!呵呵,呵呵呵呵……」他這小故事讓我想到,或許我該擔心的不是未來的大嫂長相會如何而是我這老哥還會不會認我這個妹妹,還真怕他哪天真的看破紅塵,決定與世隔絕。不過再回到現實生活,看看他的現況,恐怕他要當和尚也不見得有寺廟願意收留,除非真是菩薩嫌香油錢太多。老哥對於自己的外表儀容就算糟糕到什麼程度也都不會在意,但卻極為講究自己的生活品質,吃飯堅持要做個只嚐佳餚的老饕,品茗堅持要與陸羽神交,就連音樂也要強調格調,年輕人間瘋靡的流行音樂他更是完全不屑一顧,堅持只聽古今中外的經典名曲。他的這一點也著實讓爸媽傷透腦筋,只能說我真是有個很不一樣的哥哥。 

姍姍來遲的我們倆人,終於又回到了飯廳。我也總算能夠輕輕鬆鬆的坐下來大啖美食了!肥中帶瘦的紅燒肉,一放入嘴中彷彿就真的要融化一般;香滑柔嫩的獅子頭,可是外公家傳的獨門絕活;冬粉肉丸湯,更是大家的最愛……今天的晚餐可是連最會挑毛病的哥哥都讚不絕口。「喂,可不要光顧著吃肉,多吃一點青菜。」媽媽的聲音傳了過來,她總算也坐上了飯桌。老媽永遠都是最後一個坐下來的,滿桌的美味也不知道能品嘗到多少,經常都只剩下一番狼爭虎鬥後的杯盤狼藉等著她來收拾殘局,不過對此她卻從來不曾有所怨言,只盼望我們能吃得營養均衡。我家的媽媽可是擁有一雙現代媽媽少有的妙手,除了平時就能燒得一手好菜,就是閒暇之餘她的雙手也一樣忙得停不下來,經常烤些餅乾、蛋糕的來滿足我們的味蕾,杏仁酥、起司乳酪、巧克力布朗尼、提拉米蘇……,各式各樣只有在蛋糕店的玻璃櫥櫃中才看得到的高級甜品,我們只要坐在家裡就能吃得到,真是徹徹底底的「五星級」享受啊!但是這樣一個創意無限的巧手媽媽,糊塗事卻還不少!國二那年的夏天,離家不遠處開了家黑糖冰品,原本就是嚴酷難耐的夏日時光,這幾年下來日趨嚴重的全球暖化更是幫這天升溫了好幾度,熱浪陣陣撲面而來,一家子決定吃冰消暑,開開心心的邊聊邊吃,塑膠盤裡的糖水都快被喝光了,這時候媽媽才像想起什麼似的,猛掏口袋,眼看兩側都要被翻空了也還是什麼都沒有。實在沒辦法,也只好把我們兄妹倆丟在店裡當人質,回家拿錢去。一說起老媽的糗事,那還真是一籮筐的噹噹響,唉…能幹如她,卻還是難免糊塗。 

咂咂嘴,舔舔舌,就是把碗裡的飯都吃完了還嫌不夠,我們一家的生活就像一鍋紅燒肉,微甘微甜又帶點鹹味,不僅滑而不膩,更令人口齒留香,在平凡中突顯出了「家」的特有風味,永遠讓我甘之如飴又回味無窮。 

2009年第一屆余光中散文獎 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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